甄爱爱还没有站稳,桑未落就已经一把提起了她往马车里塞了进去,大部分骑兵迅速持着长矛或大刀跟着桑未落迎向了山贼,小部分骑兵在她马车旁围成了保护圈抵御山贼的进攻。马车内,两个丫鬟惊恐的尖叫声让头晕眼花的甄爱爱受不了地发出了狮子吼,“闭嘴,再叫明天我就把你们两个卖了。”见两个丫鬟乖乖捂住了嘴,甄爱爱紧张地掀开帘子边角往外探了探,才意识到了危险,山贼的人数起码比骑兵多上四五倍。至于这个小山头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山贼出现,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多想,眼皮底下的事她才会多加注意,脑子更是不常用,稍稍复杂的问题就会自动被她抛在脑后,她向来都是做了再想,不过尽管事后总是弄得一团糟,她也很少认真反省。所以眼下她害怕归害怕,却受不了坐以待毙的滋味。
牙一咬,她跟猴子似的跳下了马车,灵活地在马车周围的骑兵脚下窜来窜去,借着到处被踢飞的火头快速地捡起了一个死去的骑兵旁边的大刀。如果有足够的光线或者时间让她看清这骑兵的死状,她肯定早就一头又钻进了马车里抱着两个丫鬟一起尖叫了。
可惜,她这会已经突然神经质地大喊了一声,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举起了随时可能劈到她自己的大刀摇摇晃晃地冲出了骑兵的保护圈,一下子陷入了山贼的围堵中。其实她之所以敢如此‘神勇’不是因为别的,只不过因为她一直坚信自己是武林高手。甄老夫人和甄夫人担心甄心心和甄爱爱嫁不出去或者步她们后尘,一旦遇到了什么危险没有男人保护,于是从小到大就请人教她们练武,随便什么十八般武艺通通都上。甄心心死活不学,甄爱爱倒是乐在其中,也很积极,不过才学了不到几个月,就到处找人比武决斗,那些人忌惮甄家的财势,理所当然地不敢赢她。就这样,只学到皮毛的皮毛的甄爱爱很快打遍保定城无敌手,为此,她还曾有过几天苦恼起无敌的寂寞,从此也不屑向那些手下败将学习。
当然,她那几个月的苦学也不是毫无用处,加上她永远过剩的精力,要是跟几个女人打起群架来她肯定会一个个将她们踩扁。可是现在她面临的是一群男人,一群没事砍人脑袋胳膊当切菜的男人。
当她手中高举的刀还没有挥出去就被劈飞,十几把大刀朝两手空空的她同时砍来的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只不过她连后悔和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左膝就突然被不明硬物击中,痛得她直直扑跪了下去,正在她想直起腰之时,又一个不明物体猝然压住了她,她十七年来精心呵护引以为傲的小脸狼狈地直栽到了地上。
她当即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哀嚎,一滴温热的液体却从她的额角直滑到她的下颌,她眼角余光映入了桑未落的脸,犀利的刀口直砍入了他护着她的左臂,她止了声,似乎是被如此近距离血淋淋的场面吓傻了,在山贼的围攻下像木头人似的被桑未落提着前后左右晃动避开山贼的刀口,可是她的眼睛却那么清楚地看见了桑未落怎样一边护着她一边一一抵挡人数众多的山贼的致命进攻。
渐渐地,她感觉到了他的吃力,而山贼虽然倒下一个又一个,但还是那么多。
直到奔乱震耳的马蹄声越来越逼近,山贼仓然失措,一心顾着撤退反而被骑兵缠住了,
等到不远处的那一片密密麻麻奔腾的火光围攻了过来,那群山贼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没有抵抗多久,便都被抓了起来。
“那个……”看着桑未落左臂上仍流血不止的伤口,甄爱爱正打算问问他有没有怎么样,是不是很痛之类的问题。桑未落放开了她,目光冷冽地直刺入她的心,“你有没有脑子?”
“我……”她刚想开口,他即刻又不耐烦地下起了命令,语气强硬得足以伤害她的自尊,“你现在给我马上回到马车里。”
“你……”甄爱爱又羞愤又委屈,小姐脾气还没有来得及发,桑未落已经转过了身向正朝他这边走来的几个男人交谈了起来。甄爱爱噘高了嘴,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污脏和血渍,视线紧盯着他的背影,见站在他旁边的男人正在帮他处理伤口也就放了心。
忽有一点微烁的青光闪过她的眼角,一颗汤圆大小圆溜溜,泛着微弱青色流光,类似石头的东西正静躺在她脚边,她好奇地俯下身,手指头刚触碰到那青色流光即刻黯了,只余死沉的暗青,她纳闷地捡起东瞧西瞧左摇右晃,还是不见再亮,干脆收了起来打算回到马车里,谁知道左脚才刚抬起,左膝便传来阵痛,肯定是刚才那个击中她的不明物体造成的,她郁闷气丧地垂下了肩,扯开了嗓子直嚷嚷了起来,“三三,四四,快滚出来扶我。”
随着两个随身丫鬟慌忙下马车小跑到甄爱爱身边扶着,一时间,无论被绑住的山贼,忙活着绑山贼和收拾尸体的骑兵,还是包括桑未落在内旁边的几个男人,似乎所有人都看了甄爱爱一眼,或不满,或蔑视,或嘲讽。
甄爱爱察觉到了这一点,事实上只要脑子没有问题都察觉得到。她故意仰高了脸,长长地哼了一声才由两个丫鬟扶着上了马车,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要是在平时,她肯定不会乖乖听话回到马车里。不过谁叫桑未落救了她一命,还替她挨了一刀,再加上她也确实被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至于外面那些人不够善意的目光,她压根就不往心里去。没多久,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又做了一个梦,一个浑浊拥挤闷热的梦,很多张模糊不清的脸争先恐后地出现,很多声音交杂咆哮,可转眼一切瞬间消失的同时,似乎也带走了属于她的什么东西,空荡荡的,揪心的痛。
当她平静醒来的时候仍无法自拔地恍惚沉陷于梦境的混乱和纠结中,那颗一直被她握在掌心的青色圆石变得有些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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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未落将桑大有的遗体运到落帝城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永安候府灵堂早已设下,即时永安候府上下一片凄怆,家眷皆泪眼素颜稿衣相迎。
次日,甄爱爱就替代了闹翻了落帝城的采花贼,成为了落帝城中人人非议的对象。挂在男人嘴边只有她的美貌,他们连做梦都难以忘记桑大有的遗体运入城中那会,从马车里头探出来的那张如花笑裔和灵动的眸子。挂在女人嘴边无非是红颜祸水,她们一个个都记得很清楚永安候桑大有在世之时看起来有多健朗和探出马车那张毫无伤痛的脸,当然,对于甄爱爱的美貌她们也记得很清楚,只不过她们谁也不提,因为她们身边的男人提的次数已经多到她们都没有插嘴的份。
又随着那些跟随桑未落的骑兵回家与家中人尽诉衷肠,一路上甄爱爱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种种劣迹不到一晚就传遍了落帝城。再加上甄爱爱一进永安候府就不顾一切丧事礼仪直接闭门大睡,好不容易屈服于桑未落的淫威下披麻戴孝出来见客守灵,却当众频频打瞌睡,甚至据有些男人如痴如醉的回忆,当时甄爱爱还对他们笑了呢,那笑颜足以让他们好几夜辗转反侧。至于甄爱爱在永安候府不断的小风波,虽然对外人而言已经不足一谈,但却让永安候府上上下下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一时间,“妖孽”成了落帝城中最常被提到的词,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妖孽等于甄爱爱。城中甚至刮起了一阵诛妖风,不过畏于永安候的权势,这阵风也只是偷偷地刮,那些男人痴迷甄爱爱美色的男人也很快迫于形势不敢再明目张胆垂涎她的美色。还有不少人咬牙切齿拍胸预言甄爱爱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闹出点什么伤风败俗的丑事来。
甄爱爱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她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和桑大有根本还是两个陌生人,甚至连桑大有的样子都记不清楚,虽然她曾有为桑大有的突然逝世而有点不好过,但要她真心痛心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她心里是如此,表现出来的自然也是这个样子。在灵堂朝那些男人笑也只不过是因为那些男人的样子表情一个个都很好笑,只是看在他们旁人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再说她从小到大就横行霸道惯了,在保定城人人都知道甄家女人命中克夫,她的美貌和行为自然不会惹来诸多嫉妒和非议。而实际上,甄府虽然财大势大有时难免小小欺负一下弱小,但做的好事也不少。保定城里的人对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甄爱爱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们都清楚只要你不犯到她,自然诸事平安顺利。要是你犯到了她,只要给个好脸赔个罪也就轻轻松松地过去了。总之,对付甄爱爱笑好过于骂,哭好过于笑。
但是,这里是红麒国都城落帝城,没有人知道她的性子更没有人会顺着她的性子行事。从她离开保定城那日起,她的路就注定不会好走,亲自送走甄爱爱的当晚甄家三寡妇才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扰。
到了落帝城几天,甄爱爱还是过得挺如鱼得水的。虽然候府里总有一些事一些人让她心烦,但通常都是眨巴几下眼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可眼下她还真有了心烦事,而且烦到了坐立不安,火烧眉毛的程度。
她已经好几天没迈出家门一步了,这简直对她是一种精神摧残,更刺激她的是今晚外面可是中秋掌灯夜游会,有那么多好玩好吃的,还有那么多的人,她光是听候府下人讲以往的盛况就已经按捺不住,奈何桑大有的丧事未过,她不得迈出候府半步。这些天她也不是没有闹着要出门过,只是每次都被揪个正着,事后还要被桑未落瞪眼冷言威吓一番。
今晚她非得出门不可,这次她可学乖了,把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也没提要出门的事。终于,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钻着狗洞出了候府。
哎,难道没有人跟她说落帝城这两个月来某采花贼肆行吗?还真的没有,个个都只顾着关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