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叶妃娘娘来了,现正在大厅候着,让小姐马上出去见她。”在床上连躺了几天,甄爱爱才下得了床,三三就慌张跑进房通报了这样的消息。
叶妃!
看来是来者不善,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只得披了件袍子,让三三扶着她出去。现在的她已不会任由自己随性妄为,只希望在她离开都城之前一切顺利,该忍的她会忍,只要能平安回到保定城。
转入厅堂,叶妃已背身站在厅中,闻得脚步声才回过身,她盈盈低腰行了礼,身还未站直,迎面一个巴掌直落在她脸上,蔻红妖治尖锐的长甲在她颊边划过两道细长的血痕,眼角余光瞥见随赶而来的阿雪,急忙打眼色阻止他出手,低眼哼都不哼一声,姿势卑微地承受了。要躲,在叶妃下手之前她已经躲了,只要躲得掉的话,她会躲。否则,就只能屈服。
“你这贱人,本宫还真是小看了你,居然将千惹害到如此……”
“母后。”
叶妃满腔岔恨还没发作,红千惹裹着深色裘袍突然出现在了大厅口,略显苍白的脸,反越发突显他出尘脱俗的气质和澄明如水的眼眸,他不缓不慢走到叶妃身前,叶妃满眼心疼地扶住了他,“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怎么就出了宫。难不成你真以为母后会杀了她不可,是,母后是很想她死,但总不能不念及她腹中的胎儿。”说着,叶妃又气结地瞪了瞪甄爱爱,要是让她知道甄爱爱腹中胎儿不是红千惹的,她肯定会将甄爱爱碎尸万段。
“既然如此,母后还是趁早回宫。要是让父王知道母后出宫来此,总是不好。”红千惹淡淡说道,却是没有转弯的余地。
清楚有红千惹在她是羞辱不了甄爱爱的,叶妃只得岔岔离开了花间别苑。叶妃一走,阿雪即扶甄爱爱坐下,同三三回房拿药膏。
厅中,只有他和她,他自行在她旁边坐下,眼中只有她,轻声问:“身子好了些?”她点了点头,抬眼迎向他温温的视线,“谢谢你。”缓了缓,才看着他接声道:“过些天我就会离开都城。”
“现时都城百姓众怒未消,离开也是好的。”他笑了笑,“我跟你一起走吧。”
她一愕,“为什么?”
“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她刚想出声反驳,他已说了下去,“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如此,我已当众承认了是你的男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家血脉,自然要认祖归宗,免不了要给你一个身分,正妃是不可能了,只能为妾,然后我和你一起离开,反正我暂时在都城也呆不下去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平息城中的风波。”
她恍然有点如置梦中的错觉,想起中秋那夜她初遇他就想要嫁给他的儿戏天真,如今,兜兜转转,像是凭白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难道她真的要嫁他?她本来是打算这一辈子不再嫁人,专心守着家人,守着甄府,但是这样是对的吗?
倘若她嫁了他,虽然是妾,但身分在,将来她的孩子可以不用再背负‘甄’这个姓氏,更会有爹的疼爱,她自己从小就非常羡慕那些有爹的小孩,虽然奶奶和娘很疼爱她,但始终是缺少了什么,难道她要她的孩子日后也跟她一样吗?何况奶奶和娘当初让她跟桑未落来落帝城,不就是为了让她找个男人再嫁吗?要是她把红千惹带回甄府,她们一定会很开心。
辗转一想,她开始动摇,犹豫地盯着他,问出了早该问的问题,“为什么你要这样帮我?”
“因为……”他垂下了眼,转瞬又抬眼直探入她没有波澜清冷的眼眸中,伸指轻轻抚过她脸颊上的红肿和细长的血痕,“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懂吗?”
她半掩下眸略怔,点下了头,“可我不爱你,连喜欢也没有,你懂吗?”他也点下了头,收回了手,低下了眼,
原就微翘的嘴角弯起,“不过我想你不懂,其实我喜欢……”他含笑抬眼朝她倾过了身,贴于她耳边低声道:“我喜欢男人。”
“不会吧?”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揪住了他的衣襟拉近眼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拿开了她的手,“你自己想想,我身为堂堂二王子为何至今仍没有一妻半妾?你自己落在我手里多少次了,我可有真正碰过你?那晚在酒色楼竞拍紫姬的初ye,难道我的钱会比你少吗?”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真是这样,她忽然想起她力指他是采花贼那时,桑未落那么肯定地说他不是,难道桑未落也知道了他喜欢的是男人,所以才那样肯定?
她始终不解地摇了摇头,“就算你喜欢的是男人,那跟你帮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男人。”
“一个男人喜欢男人跟与新丧寡妇偷情你认为哪个更羞耻?”
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长长地叹了叹气,“与新丧寡妇偷情不过羞耻一时,若是让人知道堂堂一个二王子喜欢的是男人,那可是得一辈子让人看不起,遭人非议。我早已到了纳妃的年纪,隐隐也听得了一些风言。就算我随便娶了哪个女人,日子久了也得露馅,那晚去酒色楼也不过是故意让人看的。帮了你,也等于帮了我自己,没有人会再怀疑我,你怀有身孕更解决了我日后迟早要面对的子嗣问题……”忽有脚步声传来,他便止了声音。
阿雪拿着药膏走到甄爱爱跟前,无视红千惹的存在,细心往她脸颊上擦起了药,她微仰着脸,侧眼看了看红千惹,“有件事我想你并不知道,甄家的女人注定命中克夫,每一个娶了我们的男人都活不到第二天。从我奶奶的祖辈起从来没有人例外,我也如此,桑大有也是暴毙于洞房夜。”
“你相信?”
“我不相信。”她缓了缓,“但是那么多甄家女人和我自己的例子摆在面前,我也不得不顾忌。更何况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你如果没改变主意,我就嫁与你为妾。”
“傻瓜,我们又不是真的。”他露齿笑出了声,起了身,阿雪正好帮她擦好了药膏,站到了一旁,他意味不明地朝阿雪笑了笑,才离开了花间别苑。
正月廿二,红千惹正式纳甄爱爱为妾,没有鼓吹没有行礼没有宴客,只一顶两人红骄悄然从侧门进红千惹所住的无颜宫。
新房里,红烛摇曳,两人同坐于床沿,空对一室寂静寒冷,默然无语。良久,烛泪满台,他才起身想要吹灭烛火,她忙出声阻止,“不要,我怕黑。”从暗房那晚起,她就开始怕黑。
他只得作罢,径自宽衣上chuang。她顿了顿,心想他果然喜欢男人,也就不把他当男人看了。宽了衣,在床外侧躺下,却无睡意,翻身朝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倾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看什么?”他闭着眼低声说。
“我看你会不会突然死掉。”
他睁开了眼,在被窝里抓过她的手按在他心口,“这样就好了,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回保定城呢。”
或许正如红千惹所说,他们之间不是真的,所以他平安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他们离开都城的时候正下着大雪,天地间白漫漫的一片,似乎有将这世间覆灭的势头。她来都城时浩浩荡荡带了十口大箱子和两个丫鬟。离开的时候只有两个马车夫各不紧不慢地赶着两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一辆坐着她和红千惹,另一辆坐着阿雪和三三四四。
马车一出了城,便隐没在了小道林间。
隔着层层天然树屏,桑未落长身孤站在地势稍高的山坡上遥望着只余飞尘的小道,少倾,飞雪已在他衣上发间积了薄薄一层白霜,仿似连天也有意将他冻结,无论身或心。
“人都走了,你再看也是没用。”梓林从他身后走来,他倏地回身举拳使劲全力狠狠朝梓林的脸挥去,梓林措不及防硬生生受了这一重拳,当即连连后退了几步。
“警告你,别再在我身上玩什么鬼把戏,否则我绝对会让你们兄妹俩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