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间也尽是看好戏的脸,要知道梓林平日深受老国君器重,朝中官员自然争先巴结,可他偏偏为人严谨,不苟言笑,鲜少有好脸对人,几乎将朝中官员都得罪了遍,由甄爱爱搅出来的这一小小插曲倒是都顺了众人的意。
甄爱爱也确实卖力出演,这不,连捆绑人这等粗活也亲自动手了。推推攘攘地把心不甘情不愿的梓林赶到了一棵三四丈高,丈来宽的老桂花树下,呲牙嘻嘻奸笑地一圈一圈将绳索缠上他全身,她力气本来就不比一般男子小,眼下更使足了劲勒紧了绳索,着实让他不好受。反反复复打上了好几个死结,确定将他绑得严严实实,她才稍退得意地上下打量着他任人宰割的样子,倾身双唇擦过他耳际笑笑低道:“你猜我要射中你哪里?”
他恍然被她含着淡淡香气迷乱的气息所惑,回过神来时她已走到了远处,取了弓箭,一派利索爽气,一个回身已拉弦待发,所有人视线齐锁在她的箭头上,皆屏息以待之时,她拉弓弦的手忽而一抖,箭灰溜溜地只射出半丈远就落了地,宴席间低笑声不断,都料定她没有什么真本事,只不过好胜一昧吹嘘罢了,不过如果她真一不小心射到了梓林倒也正中他们下怀。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她呵呵陪笑揖了个礼,才另取箭作势待要再发,余光扫到梓方担扰的样子,心里乐得差点忍不住将手中的箭射出去。
但是还不行。
她必须得再折磨折磨这两兄妹,让他们好好尝尝肉在砧板上,胆惊受怕的滋味。刚才她只不过是故意失手让他们以为她没有真本事,她甄爱爱的箭术那可出神入化,她六七岁已死命缠着甄老夫人和甄夫人让她上山涉猎,陪同她上山都是个中好手,有他们在悉心指点,再加上飞禽走兽又不会懂得巴结她,日久月长,她真练出了箭无虚发的本领,连顶级猎手都不及她神准。
她磨磨蹭蹭了半刻,众人始终不见她再发箭,都有点不耐烦了。
“好了。”老国君也觉得索然无味,刚想让她归座。“咻”地一声,她手中的箭倏地离弦,卷着劲风直刺向梓林,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箭头已穿过梓林下身两腿分开处的灰袍射入了树身,箭身还在铮铮轻颤,众人睁大的眼还没有缓过来,“咻”,电光火石之间,又两箭齐发,一左一右转瞬擦过梓林左右耳射在树身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三箭其中一箭要是有一点点偏差的话,梓林小则成为半途太监,大则性命难保。
她拨箭正欲正射,梓言已慌然跑到了梓林身前挡住,“不要再射了。”
“就到此为止吧。”王后也出声阻止,她无谓地挑挑了眉,将弓箭归还给旁边的太监,不屑地扫了扫梓言的紧张胆小和梓林的难堪,这个女人还真是笨得可以,居然在这个关头自己跑出来示弱,简直是自取其辱。她是恨不得在梓林身上开几个窟窿,却也不会傻得赔上自己。看样子,以后梓林有一阵子要捂着脸走路了。
她得意地低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到座上,斜眼瞄了瞄害怕得缩到一边的震远候夫人,心情大好地转望向远处老桂花树下还在费力解绳索的侍卫,又见桑未落神色淡淡的,并未有在乎不悦之色,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半会,全身被勒得酸痛的梓林才终于得以松解,旁边侍卫正收拾绳索和拔出来的箭想要离开,他眼角忽而一定,惊然盯着挂在三只箭头上轻晃的花瓣,料不到她箭术竟神准至此,心中越发不安,面带虑色看向她丝毫不懂掩饰的得意。
他的占卜从来没有出过错,但像她这般处处锋芒毕露,自暴其短,真的可能颠覆红麒国吗?低眼莞尔一叹,扫过意外出场的梓言,他心事重重地以换衣为名同梓言一同先行退了出来。出了桂园,到了幽静的青湖边才止步,严色对梓言斥责,“你今天怎么会出现?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掺入这宫廷之中。”
“哥哥。”梓言懦懦地垂下了眼,眸底已有些许湿气,“我只是想给未落一个惊喜。”
“惊喜?”梓林怒极反笑,“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男人对你虎视眈眈,要是因此出了什么纷争,你该怎么办?我是你的亲生哥哥,就算我拿性命作证说你并不是祸国殃国的妖女,也只会适得其反。”原来梓言这副与无泪相似的容貌竟是个祸端,民间有不少人传言她是无泪转世,要不然怎能生得如此相似,而历代红麒国国君最是忌讳此事。要不是老国君对梓林深为信任,加上梓言鲜少出闺门,言行举止都端庄识礼,又许配给了桑未落为妻,这才保住了性命。事实上。梓林也确实没有护亲,梓林的确不是祸水,命格却注定凄苦多难,而桑未落乃人中龙凤,甚至有帝王之相,这点他虽然始终想不通,但也有桑未落能庇护梓言,所以他才一手促成这门亲事。两人亲事不料因为桑大有的丧事而拖延,她一日未嫁桑未落,他便一日不得放心。今日她又这般翩然惊鸿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怎能不使他担扰。
更何况还有甄爱爱让他头痛,甄爱爱就算颠覆不了红麒国。她和桑未落之间迟早也会发生什么事。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她的性命留不得,可眼下找不到理所当然的理由处死她,就算找到了,也难保桑未落不会再次维护。暗杀的话,若是被桑未落查出,恐怕会误了梓言的亲事。他绞尽脑汁仍苦无对策,竟出了神留下梓言独自走开。
梓言独身垂立于湖边,频频叹息,她又何尝察觉不到桑未落和甄爱爱之间的暧mei,若不是因此,她今日也不会大胆显艺讨桑未落欢心,心陷于愁苦中,甄爱爱的身影忽然从她旁边柳树闪出,她突受惊吓连连退步,仓慌间,身子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落入湖中,甄爱爱及时拉住了她的手,她惊恐地抓住了甄爱爱的手稳住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捂着心口。
甄爱爱抽回了手,鄙夷地撇了撇唇,“你真没用,我还没对你怎么样就吓成这个样子,要是你真掉到了湖里,肯定又赖到我头上。”
“是梓言自己不小心,安夫人救了我,梓言感谢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恩将仇报。”甄爱爱哼了哼,自顾靠着柳树坐下,溜着眼珠子瞥了瞥她一副柔弱,我见犹怜的模样,死硬着嘴皮子故意冷声道:“我看你也不怎么样,我要是男人肯定不喜欢。”
梓言自小深居简出,被梓林刻意地将其与男人隔开,府中更不见一男人。除了桑未落,她所接触的男人寥寥寥无几,就算偶有男人对她痴迷,未表态之前也早就被梓林挡掉,而她和桑未落之间虽有亲事,桑未落对她也很好,却也不曾说过喜欢她的话。甄爱爱这么一说,她信以为真,认真反问:“那怎样才能让、让男人喜欢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样才能让桑未落喜欢她,又不好意思当着甄爱爱的面问出口。
甄爱爱故作老道地思忖了片刻,眼也不眨,手指头指向了自己,“像我这样,就有很多男人喜欢。”
“真的啊?”梓言羡慕地也蹲下了身,想向甄爱爱请教让男人喜欢的秘诀,却被甄爱爱误以为她在质疑自己的话,急声回道:“当然啦,喜欢我的男人多着呢,在保定城的时候,那些男人争破了头相要娶我,可我都没答应。现在都城里边也有很多男人已经喜欢上我了。总之,见过我的男人没有不喜欢我的。”甄爱爱脸不红气不喘地大扯起了谎,梓言竟也没有半点怀疑,一脸崇拜,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那我可不可以请你让我也变得像你这样讨男人喜欢?”
“好一个狐媚胚子。”
甄爱爱正想一口拒绝梓言的请求,身后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她回眼见是林婕儿带着一堆太监宫女往这边来,推了推梓言,拉长了声音说道:“狐媚胚子,她在说你呢。”
梓言双颊蓦地暗烧,还真以为林婕儿骂的是她,又想到自己刚刚居然不顾羞耻请教了那样的问题,更觉得羞愧,低着头起早向林婕儿行了行礼,正仓然想离去,无意中碰撞了林婕儿,林婕儿今日一连眼睁睁看着红千野当着她的面对梓言,甄爱爱,紫姬三人垂涎不已,心中妒恨早已深积,被梓言这么一撞,怒不可遏地反手给了梓言一巴掌,打得她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小脸顿时浮肿一片,含泪捂着脸怯懦地缩在一边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甄爱爱抬眼旁观着,虽然心中暗骂林婕儿狠辣,梓言没用,却也没有理睬。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起身打算往别的地方闲逛。
本来林婕儿对甄爱爱的怨恨是最深的,甄爱爱这一副视若无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让她受不了,出手拉住了甄爱爱,想像对梓言一样给甄爱爱一巴掌,谁知,手还没扬起,人已被甄爱爱大力推开跌得个四脚朝天,甄爱爱看她跌得如此难看,不禁失笑,跟随在林婕儿左右的太监宫女连忙扶起她之时嘴角也都忍着笑。林婕儿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却是掩不住的狼狈,恼羞成怒,下令让六名宫女齐上狠刮甄爱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