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常歌蓦地瞪大了眼,小心咽一口唾沫,伸手抵在他胸膛上,勉强一笑,“非墨……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没有……。”非墨加重了几分力道,埋首靠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舍不得你。”
“你又说什么傻话?你……。”常歌不知所措,只咬了咬下唇,抵触地把他推开一段距离,感觉得到此刻自己面上正在发烫。
非墨一脸委屈地盯着她,许久才动了动嘴角:“这不是傻话,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
看着他眼底里的神情,常歌心上一怔,回想这几****的举动,想起那天他在房间里欲言又止的模样,瞬间便明白过来……
“小伍,我……我其实……。”
常歌惊慌不已,忙伸手把他嘴捂住,看得非墨满意讶然地瞧着自己,她纠结地抿了抿唇,随即打着哈哈笑道:“那个,时候也不早了,你今天和石青师父学武定也累了,快些回房睡吧。”
非墨略有气愤地把她手拿开,提了些声音:“为何不让我说?”
常歌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讷讷出声:“你、你要说什么。”
他慢慢缓下神情来,喉结上下翻动,手握住她的,十指缓缓相交,只一腔柔情地望着她,轻轻道:“我喜欢你……。”
耳边的风徒然停下来,正在地上打旋的枯叶也随之坠落,静躺在地,这一刻,四周一切似乎都停滞下来,连呼吸的声音也变得如此清晰。
常歌感觉到他手掌浅浅的温度,覆在她手背上小心翼翼又惶恐地一点一点收紧。心跳动得越发快起来,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莫名的涌上一种奇怪的情愫……
非墨望着她眼里呆呆的神色不由浅浅一笑,继而拉着她的手逐渐靠近,手臂缓缓圈着她,很生小心地抱在自己怀中。
柔软的发丝轻黏在他耳畔,胸膛传来的是很温暖的感觉……
常歌垂下眼睑,侧目瞧着他的后背,月光照得格外清冷孤寂,回忆起初见时的情境,想起他这一路上的直率呆傻和真诚,她心口莫名的一阵酸楚。本想伸手去拍他的背脊,眼中忽见得正靠在木栏上的那把剑,剑柄处的明黄剑穗悠悠散着,映着月光,无比刺目。
不知怎么的,顾家小姐的身影在她脑中徒然闪过,常歌霎时一震,想也未想就狠狠推开他。
非墨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她,刚欲伸出手,却被她的那个目光瞧得心中一紧,只小声唤道:
“小伍……。”
“我不喜欢你!”不等他往下说,常歌就开口打断,语气果断又直接,“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好感。”
言罢她就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又停下来。
“还有……。”
非墨眼前不觉一亮,期盼地抬起头。
常歌握紧了拳头,强自咬牙,狠心道:“以后不许靠近我,不许和我说话,也不许同别人说你喜欢我。……听见没有?”
许久不见他答复,常歌犹豫着转身,正瞧见非墨怔怔地在看她,那般空洞的眼神她至今没见过,心中也好像有些隐隐泛疼。
常歌不敢再看,忙回过身,撒腿就朝弟子房方向跑去。
回廊上的脚步声愈渐变弱,最终归于沉寂。
非墨低下头,慢慢坐回原位,一直紧握着的手松开来,一支带了少许血的发簪瞬间滑落,摔在地上。他漠然摊开手,因得方才太过用力,掌心被簪子刺出一道血痕。
他侧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廊间孤零零的那支发簪,透过月光,上面的玛瑙正莹莹发亮……
——“你若是真喜欢她,何不老老实实对她说呢?”
——“对她说?……怎么说?”
——“面对面说,最主要是,自己的心要真。”
——“姑娘家不都喜欢些首饰之类的东西么?你好歹也送一点。”
——“送……什么?”
——“呃……送什么……手镯耳环发钗,有什么送什么啊。你瞧小伍不也送了你东西么?”
夜风清寒,明明穿得并不少,却仍觉得心里头冰凉难受。
他放下手,也懒得管上面的伤口,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回廊的尽头,草木茂盛之处,顾沉衣一个人把折扇转了好几圈,最后“啪”的一下停住,捏着扇柄敲了敲额,也哀叹了一声。
“啊……好麻烦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天灰蒙蒙的,一点阳光也没有,显得整个屋子里也是阴沉沉的。常歌刚想掀开被子起来,头却猛地晕了一下,她勉强定定神,穿好衣服在铜镜旁边坐下。
昨晚上一夜没睡好,眼下青黑一圈,活生生一个女鬼。常歌被吓得不轻,忙拿出脂粉来擦了又擦,不过到底用处不大。
鼓捣了一阵子,看着离会合的时间快到了,她只得推门出去。还没走多久,前面的青衣小童急匆匆地跑来准备要催了。
“常师姐,真人派我过来提醒你,大家都在山门处等着呢。”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常歌把包袱背好,加快步子朝前赶。
没过多久便行至门口,见得石青,顾沉衣,朔百香和苏卿早早到了,连得桑鬼等人也在旁边准备送行。
“小伍来了。”苏卿面向她这边,微微笑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睡过了头么?”
常歌揉了揉眼睛,生怕被她瞧出异样来,“昨夜……风挺大的,没睡好而已。”
“哦?是吗?”苏卿满脸惊讶地凑过来,“难怪不得,你脸色似乎不大好啊。”
石青闻得此话,也走她跟前,仔细看了一会儿,颔首道:“的确如此。”他侧头对着红药道:
“劳烦师姐看看。”
“好的。”
“我……我真的没事。”常歌连忙摆手。
“给你看你就好好立在那儿别动!”桑鬼不耐烦喝道,“没规矩。”
被他这么一骂,常歌只好乖乖听话,任由红药夫人替她把脉。约摸等了片刻,她眉头稍皱,收手回来。
“不妨事,就是夜里受了些寒,一会儿吃点药就没事了。”
十三抱着双臂,不屑地对她瘪瘪嘴:“多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没我在你身边,可得当心点儿啊。”
“犯得着你操心?”常歌好笑地往他额上一戳。
红药抿唇含笑,拉着十三到旁边,一手抚摸着常歌的头发,“我还有事要同你五师父商量,这回就不与你们同行了,路上小心。”
“知道了,二师父……。”
到底同为女子,加上常歌又从小没有母亲,所以比起其他几个师父来,与她最为亲近的。但自从自己长大以后,和几位师父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爹爹经常是将她关在家中不让出门,或是偶尔会有几个提亲的上门,便让她出来应付应付。这次一别,又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说起来。”朔百香举目望了望,奇怪道,“那位萧小少侠好像还没到啊。”
顾沉衣挑起眉毛,别有深意地一笑:“没准,人家也‘睡过头’了呢。”
苏卿听罢淡淡笑了一下,往常歌那边看去,只见她自顾咬着嘴唇,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这么一看……昨日之事,好像,不太顺利呀。
十三踮起脚来指了指前面:“那不是么?”
众人闻声皆朝他所指方向看去,非墨正低头一步步走着,徒然接受这等目光注视,不由一愣……
苏卿走上前拍了他胳膊一下,打趣道:“萧师弟的脸色好像比小伍的都还差啊?红药师伯也给看一看好了。”
“抱歉……来迟了。”说话间他不由自主往常歌那边看去,后者微有诧异,慌忙别开脸看另一面。
见状他眸中暗淡下来,再没说话。
一旁的苏卿认认真真地将这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强忍住那笑意,暗暗对非墨道:
“打起精神来,嗯?”
“……。”非墨皱着眉,茫然地瞧着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
半刻之后,红药把脉完毕,颇感奇怪地蹙眉沉吟:
“你同小伍的病状倒是相似得很。”
“呃?”非墨不解的抬起头,继而转目去看常歌,瞧她仍旧侧着身背对自己,面上毫无波澜,便也没精打采地垂下眼。
“……不用担心。”红药自不晓得他心头如何想,反是以为他是忧心自己的病,方柔声宽慰道,“就是点小病症罢了,初时或有些头晕,并不严重。况且那丫头是我一手教出来的,配这点寻常的药不在话下。届时你听她的话按时服药便是。”
听她的话……
这几个字,不由让非墨想起昨日她曾说过的——不能同她说话,不能靠近她,不能说自己喜欢她……
用那样决绝的口气,半点余地都没留给他,就是现在想起来,也是刀刃般锋利,割得浑身上下都疼。他心里像是堵了一样,一句话说不出来。
“怎么了?”红药觉察他表情阴沉,一时担忧,“是不是哪里不适?”
“没有……。”非墨赶紧摇头,“我很好,多谢道长关心。”
“好了,既然病也看得差不多,我们也该启程了。”苏卿将非墨拉回来,继而又走上前,拱手对着桑鬼一行人施了一礼,“几位师叔师伯,我等告辞了。”
桑鬼微一颔首:“不远送。”
这回北上返去汴梁,不似常歌刚来时抱着游山玩水心态绕远路而行,而基本是马不停蹄地在赶。
旅途之中石青也未闲着,抽空便拉了非墨教习他剑术。以往因凌风封过他穴道导致内力大乱,记忆混杂,眼下他经脉畅通,学东西自然也快了许多,加之凌风以前也教过他不少,有了学剑的根基便更加容易起来。不过短短半月,武功修为已有大进步。
这一日,正当晌午,太阳还算不小,行在山间几人并未骑马。石青走在最前,苏卿和顾沉衣尚在谈笑。
常歌拎着包袱,低头懒散地走着,过了一会儿就叹一口气。朔百香在旁边听得发毛,不由掐了她一把,不耐道:“怎么了?老唉声叹气的?”
“要回家了,能不叹气么?”常歌扶着额头,望天纠结,“师姐你是不懂我的生活啊……回家就等于是被关在笼中。哪有你这般自由?”
“这倒也是。”
朔百香年长她几岁,门派之中也对她很生照顾。听闻她与苏卿师兄前不久才定下婚约,看他二人时时刻刻都在一块儿,倒真是羡煞旁人。
“不如让师父在途中多逗留几日?你觉得如何?”朔百香一拍掌,想起什么来,“对了,前面不远就是少言山。安龙寺你可有听说过?风景是极美极好看的,我许久前就想去瞧一瞧,可惜一直没机会。”
“师父不会同意的。”常歌一盆冷水给她泼下来,“他又怎是会将就你去玩乐的人呢?”要说红药师父倒还有可能。
“那可不一定。”朔百香摸着下巴,思索半晌,“见机行事吧。反正师父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大不了到时候多求求他啰。”
常歌倍感无语地瞪着她,合着有人这么算计自家师父的吗?
“你今天似乎气色不大好啊。”朔百香往她额头上一探,“走不动就和师父说一声,我们先歇一歇。”
“不用了师姐……。”看她说着就要去找石青,常歌忙拉住她,有些为难道,“前不久才休息过,要是为了我耽搁行程,恐怕不太好。”
她这话说得也不错,朔百香一手扶着她,拿袖子擦了擦她鬓角的汗,不由就抱怨道:
“师父也真是的,明明晓得路途远,还不让骑马,这不是折腾人么?”
“也不是全怪师父啊……。”常歌笑道,“这里都是山路,行马可不便,倘若人马一起翻了下去不就更麻烦了?”
“……可我瞧你有些撑不住啊。”朔百香还是不放心。
“不打紧的,我真的没事……。”
常歌正摆手要解释,哪想脚下却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住,她身子一歪就往地上摔去。
膝盖刚触及地面,胳膊却被人大力拉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只觉整个人重心向后,直直倒在身后某人的怀里。
“诶?萧……萧师弟?”
非墨动作极快地推开她,冷着脸把她手里的包袱夺过来,背在自己背上,继而又几步走到她跟前蹲下,淡淡道:
“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