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靠着石壁也不知坐了已有多久,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过长的头发沾了水便像绑住了无数石块,拉着她整个人一个劲地往下沉。狐狸本就不喜水,如不是有元丹撑着,只怕她早已沉入池底。
她想幽冥十八狱应也不过如此,于生灵来说大约最难受的是等待死亡而不是面临死亡,这无穷无尽的寂静和幽暗压得她喘不过气,连呼喊也显得那般没有力道。
这万般的寂静中突然有了声微微的响动,紧接着顶上传来沉重的铁门被推动的吱呀声,再接着,阿双尖利的笑声就在石阶的最上层响起。
“你居然还没有沉下去!怎么样,这滋味好受吧?”
青离已无力气,没多余的力气跟她废话,只咬牙死瞪着她。她顺着长梯慢悠悠往下,隔着铁栏蹲下望着她,又将长鞭伸进来挥向她头顶。青离奋力一躲,再将头发一甩,便就将鞭梢紧紧裹住,令它再也动弹不得。
“小妖精!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
阿双恨恨怒道,松了手任鞭子落下,拍开铁门而后将她从池水里拽起。“要不是公子叫我来带你去见他,看我不把你整得生不如死!”她扯住她的头发往石壁上砸,以报复方才夺鞭之恨。青离虽已脱离死水,但力气仍未恢复,只得咬牙任她施虐,等她放了手时便扑过去死死咬住她脖颈,直将她颈上狠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阿双落地惨呼,顿时引来了上方等侯着的两名小喽啰,看眼瞳模样也是被云臻在身边使唤的妖精,见状便一左一右赶到阿双身边将她扶起。
青离也慢悠悠扶着铁栏站起,看着阿双愤怒得恨不得将她吃掉的样子便觉十分过瘾,将口中那块肉呸地吐掉,甚嫌恶地拿袖子抹着唇角的鲜血,却又止不住发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得意。
“带她走!”
阿双怒吼。两名小妖精便趁着她体力尚未恢复之下重又拿出缚仙索,手忙脚乱将她缠了个严严实实。
出来时青离已比先前进来时心情要好得多得多,几乎是极配合地任妖精们指引的方向而去。天上半月娴静,依稀几颗芒果在天边陪衬,看天色应已是亥时。
此去的地方却不在日间的大帐,在帐前往左拐了个弯竟跨进了座甚精致的小院,门楣挂着“水云轩”的牌子,看来竟是军中特意为了云臻辟出来的居所。
进了门后穿过中庭,便从夹道进了内苑,此地果然与外间不同些,廊下灯笼高挂,满园子的百花盛开,让人几疑是进了仲春。花园对角开了门的厅里有人影闪动,多是衣衫不整的女子在烛光下言笑晏晏,胭脂水粉味仿佛隔了数丈远还能飘进青离鼻子里。
没想到她要去的竟正是这屋子。
顺着长廊到了这屋门前,阿双将她猛地往里一推,也不顾她能不能站稳,便即与妖精们耳语了几句什么,捂着脖子死瞪着她去了别处。
“怎么样,我这水牢的滋味还不错吧?”
青离收回目光,望向屋里,只着着衬裤的云臻左拥右抱,正斜在锦榻上冷笑睨她。青离瞟了眼他身侧,将下巴高高抬起。“你就是这点泼辣劲讨我喜欢。”云臻放了身边女子,懒懒下了榻,踱到她跟前抚弄她腮颊,捏住她下巴:“你还是做回女人好些,三四年不见,倒越发比从前水灵了。可是我又要杀你,这可怎么办?”
青离猛偏头,将下巴从他指间脱离出来,冷冷道:“要杀也由得你,少拐弯抹角玩这些虚的!”
“有点意思!”
云臻背了手,眯起的凤眼里透出些摄人的光,“像你这么样不怕死的倒也的确少见。你在玉阳山呆了八百多年,可谓一世太平,兴许再过得二三十年便可顺顺当当修炼成仙,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吗?”
青离心中忽动,到嘴边的话就忍了下来。
“今日这般田地又如何?我为的是替天下苍生讨个公道,大宁皇上既请了我,我便须将此事做好。”
“哈哈哈哈……”
云臻仰头笑起,笑了半晌后方才止住道:“好一个为天下苍生讨公道!你当我不知你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么?别人修行八百年,得了王母的仙桃养生,早该脱胎换骨了才是!而你如今才不过是个将成仙的妖精,居然谈什么天下苍生,岂不笑掉了人的大牙!”
在场的几名莺燕为了表示赞同他的话,也即咯咯娇笑起来。
青离斜目,眼角打量他:“那你说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被人陷害下山的吧?莫非堂堂一个上国皇帝,还会骗我这不同道的妖精不成?”
云臻拂袖,沉哼道:“宁国皇帝不会陷害你,别的人却恨不得将你置诸死地永世不得超生。宁国境内多少能人异士,你以为凭你这点功力真能当人家的国师,助人家扫平敌军?你未免也高看你自己了!今日越国请的若是比我更高强的法士,你早已经被劈死千百遍!而我若不是因为楚悠悠说通灵玉在你身上,当然也决不会留你到今日!”
“楚悠悠?!”青离脱口而出。
“不错!楚悠悠!”他复又冷笑,“我会下山相助越国,确属意外。但你下山来却从头到尾皆是她跟我设下的计谋。我寻找通灵玉已有多年,先前不知落在沈钦寰手里,楚悠悠曾亲眼见到他将玉解下给你,所以在听得我欲求此玉之后,将这消息告诉给了我。我本是可以径直将你劫来夺取此玉的,但可惜的是此玉天生只护卫白狐族族人,而你刚好身为白狐,所以我强取不得。
“但是因此我却与她达成了协议,我的目的是通灵玉,她的目的是将你除之而后快。为了哄你下山,她先是让她父亲楚郡王进宫向宁国皇帝进言,而后又拉动楚郡王手下的人脉共同附议,宁皇再不愿惊动于你,在我施展法力于边境相胁之下,也不得不临危请你下山。”
他悠闲地执起案上酒壶对嘴饮了一口,呼着气与青离道:“你一定想不到,像她那么沉不住气的女人,居然也会学设下这么大个圈套来对付你。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犯了忌,犯了做人的大忌,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恶魔也不是猛兽,而是吃醋的女人。女人一旦吃起醋来,堪比十个发狂的恶魔,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