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小皇叔,我们回家。”
李熙寒蹲在地上,背负起熟睡中的小皇叔,眼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缓步走向屋外夜色之中,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披着风雪登上了来时乘坐的那艘商船。
有四五个带刀侍卫,受李精忠吩咐下船。回来时,各个肩扛臂夹两人上船,如同货物般随便扔到了底层货仓。
五湖镇内鱼龙混杂,南来北往都需经过此地,消息自然灵通。
那商船虽然挂的云国富商花家旗子,但明眼人都知这船的真正主子到底是谁。
五虎镇内起先并不确定要乘船的人到底是谁,有人说那大船是为了迎接花家那位有倾国之貌,远走西域行商的花家大小姐;也有人说那上面乘坐的是逃婚三年的云国十三皇子,是特地在归京前,踏上这片曾经国土,以此告慰淮河以北的父老,失地终回。
但谁也没有想到,那艘船竟等的是被江湖豪杰唾骂,躲在镇北大营深处当缩头乌龟的忠武王。
犹记得三年前那场引起镇上半数江湖豪杰追杀的少年,在淮河上与一老人坐着小渔船舌战群雄直至夜黑。
此后有一句话和一个赌约在江湖中流传至今,其中一句出自五湖镇不知名讳的没落书生,说的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你爹是个卖国贼’。
此话算不得犀利,但是却道尽了生活在风帝国铁蹄下的淮河以北民众,以及整个江湖人对其父的痛恨,更文绉绉的直击了船上少年的痛处。使这位气焰嚣张的云国小王爷,哑口无言无从反驳,只能弱弱的吼上那一句,我爹才不是卖国贼,他是五绝北侠,是镇守琅琊古城的云国大英雄。
那书生也算胆识过人,手中纸扇一合说了句,“还云国大英雄,我呸!借以自己北侠名号,召集天下豪杰守卫琅琊古城,却弃城而逃。为了谋求皇位,亡了我三十万城中民众及各方豪杰,失了我淮河以北大好河山。失败之后,隐姓埋名不知所踪,今且又现身风大都,打着祭灵之名去往琅琊古城。如此厚颜无耻的阴线小人也是生平觐见,也不怕自己去了琅琊古城,被那些三十万冤魂生吞活吃。”
“那一定不是我父亲,你在说谎!”
“哼!你个躲在镇北大营的缩头小王八有什么资格说我撒谎,若是真不信,自己去琅琊古城一探究竟。可是…你敢吗?”
“狗书生你可敢在五湖镇等我三年?”
“等你三年,就算等你三十年我都奉陪!”
“若三年之后我证明不了你是在撒谎,我任你们这群江湖豪杰烹杀宰割!我若证明了你……”
“若…若是我撒谎,我就脱光了在这五湖镇子裸奔,然后跪地上给你磕上三个响头,日后见你都叫一声爹!”
那一日后,忠武王便再也没有了消息,许多生面孔开始出现在五湖镇。往日时常会有镇北大营的老兵痞乔装打扮过此喝酒,也如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江湖上开始传言,那些都是小王爷派出去的探子。坊间也有人猜测,这位王爷有可能亲自北上,但信者却寥寥无几。
不过今夜一看,有公鸭嗓子相伴那多半是那位十三皇子。而能让十三皇子心甘情愿背负登船的人,除了那位敢火烧东宫的忠武王,天下间还能有几人?
‘忠武王亲自北上,今日回来啦’的消息通过那几个奔逃出酒馆的酒客,一传十十传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整个五湖镇。这下可好,镇子内的大小客栈是一阵鸡飞狗跳,南来北往喝酒的侠客,在客房里娘们肚子上翻云覆雨的商人,纷纷抽刀拔剑。
也不管外面天寒地冻,从客栈奔涌而出,叫喊着冲向码头。其中一个身穿犹如乞丐,拿着豁牙铁剑的中年汉子更是喜极而泣。望着那还未走的船,痴痴的说了句“千两黄金,武学秘籍,等了三年,可算是让爷爷我等到了。”
这破衣汉子见身边几个持刀人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忙改口,正义凛然的大声喊道:“为了死去的琅琊英杰,兄弟们杀啊!”
声势浩大的一群江湖豪杰,各始看家功夫。
或飞檐走壁,脚下无声,身影如鬼魅,前一刻还在这家丝绸铺子,下一刻便到了那家屋檐;或声势浩大,脚踏地面,有青石裂开,一跃而起有一人来高,落地之时尘土飞扬,屋瓦落地。
镇子本就算不得大,一群人只用了小半盏茶功夫便到了码头。前面那几个身法出众的或站在码头的旗杆子上,或立在船下,但都没有急着登船。
一群持刀的江湖好汉,你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让着,却没有一个人敢登船。不多时,高喊着为了琅琊英杰的那人,被一个持刀大汉一脚踹到了人前。那人左顾右盼,尴尬一笑,弯着腰驼着背,转身低头就要往人群里钻。
这人左走右走,说着:“兄台借过,我剑鞘落在客栈酒桌上了……”
可前面站着那一群人,一个个膀大腰圆,就跟事先说好了似得,抱着肩膀挤在一起,仰头看着月光就是不搭理他。
他小声骂了句直娘贼的聋子,面前大汉这回耳朵可灵光的狠,瞪着个牛眼睛,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差点没掉河里去。
穿的像乞丐一样的中年人,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一个劲的喊疼,但仍然没有人搭理他。最后不得不悻悻地说一句,一帮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这人站起身,冲着前面几个凶神恶煞的光头汉子,献媚笑个不停。那几个汉子嘴角一咧,晃了晃手中杀气凛然的大刀,意思不过你小子在废话,就一道剁了你。
中年人拿着吧豁牙铁剑哭丧着脸转身,看了看船上月光映照下的花字船旗,在看了看船上搭弓射箭的一众汉子。回头瞅了瞅后面或高或矮,或老或少杀气凛然的一众豪杰。猛地吞了口口水,铁剑一丢,纵身跳进冰冷的淮河,竟然玩了个一招水遁,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船上一众汉子见那中年人铁剑一丢,弓以拉到满月,当见到他不是登船而是跳水愣了一愣,随即轰然大笑。船下的一众汉子想笑却笑不出来,一个个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让月光那么一照,白里透红,活向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就在船上一众汉子大笑失神的时候,只见那轻功了得的几人,一跃而起飞向船来。一众汉子都是镇北大营精锐,搭弓射箭毫不慌乱,甚至还有功夫,大喊上一句来的好。
虽然只是二十几个汉子,箭出强弓却有万箭齐发之感。即使那几人轻功了得武艺高强,凭身法借地利优势躲闪,借刀剑之力抵挡,但终究做不到一鼓作气登船。只能作罢,落地远遁。
剩下那些武艺不如他们的,多数只是看热闹的乌合之众。船上一拉弓,便作鸟兽散。有几个腿脚不及人家的,运气不佳的,轻者箭划衣衫,受了些皮外伤;重者一箭透了肩膀大腿,伤了骨头。但幸而船上拉弓射箭的二十几个汉子没有落井下石在补上一箭,所以有惊无险,有伤无死。
“还有想上船的吗?没有我就开船了。”
船下的一众江湖好汉伴着一阵阵哀嚎声,持着刀剑满脸怒容,却没有人敢上前。只能一个个缩着脑袋,在船上弓箭射不到的地方,问候着船上众人祖宗十八代,一脸悲愤望着那船驶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