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昏昏睡去的顾嘉木被大门口杂乱的叫嚷声吵醒,烧已经慢慢退去,身上舒服了很多,他喊了几声寒月,无人应答。
外面的叫嚷声越发大了起来,还有人骂骂咧咧走进画室,叮叮当当敲着东西,一片混乱。
顾嘉木顿时清醒,一个激灵起身下了楼。
门口的一切把他彻底吓呆了。他的小绵羊,连同车后一筐快递包裹都乌七八黑成了灰烬,一阵风吹过,掀起一片零碎的灰沫粉,很是呛人。
邻居们见到顾嘉木都围过来,七嘴八舌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要说什么。人群中他看到依着门框满脸惊慌的寒月不由分说冲了过去,“这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说啊。”他急了,真的急疯了。
快递包裹都被烧没了,他的工作也意味着就此结束了。
“事情要查的,肯定是故意的。”
“好端端的谁这么缺德。”
“小伙子,你得罪人了?明显是报复嘛。”
“报警啊,大白天的干这种事,太嚣张了。”
“哟,就怕是得罪了人,报警也没用的。”
七嘴八舌的话扰得顾嘉木晕头转向,刚刚退去的烧似乎忽地又烧了起来。他用力按着剧烈疼痛的头用尽全力大喊,“谁干的,有本事当面烧,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声音震得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面面相觑。
寒月吓得站在旁边不住哽咽,她看不到,却能感觉出场面的凄惨和顾嘉木的愤怒。人为,故意纵火,可惜他们没有证据。
对面二楼的窗户轻轻拨开窗纱的一角,那熟悉的凌厉的带着愤怒和憎恨的目光久久望着楼下的一切。也许他,齐杰,是唯一看到整个事发经过的人,他是唯一的证人,只是,他和这个男人势不两立,此时他的惨痛,令他痛快不已。
小绵羊被烧毁,所有的快递包裹化为灰烬,顾嘉木的工作也就此终止。公司不但没有为他承担顾客的赔偿费,还把小绵羊折旧费一起算了进去,里外里他赔偿了公司一笔不小的数目。
失去了工作,他也不可能再继续租住公司的集体宿舍,打着包裹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景易年从外地回来,走在街口就听到多嘴舌的邻居告诉他寒月男朋友的车子被人烧了。一句话说得他有点懵,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寒月早就背着这个父亲交起了男朋友。孩子终究要长大,不管你如何呵护疼惜,就算把她攥在手含在嘴里也没用,迟早也会属于别人。
对于寒月的男朋友不管是谁,景易年私心地庆幸,还好,这个人不是康福。
他早就看出康福是喜欢寒月的,也知道这份喜欢真诚而执着,但他的眼睛,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景易年将这孩子拒之门外。
作为父亲,景易年不能让女儿跟一个盲人过一辈子,虽然自己的女儿也生活在黑暗无光的世界里,虽然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和历程,但生活和幸福不单单是一个概念,一个词,而是需要彼此携手、担当、互助、关照等等,所有的一切,康福都不能给予寒月,这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终究马虎不得。
这次回来,寒月不再向以前一样搂着景易年爸爸长,爸爸短,整个人安静了许多,满腹心事的样子。
有些事还是要有一个人先开口先挑明,景易年总是承担这样的角色。
“寒月,你是不是有话要对爸爸说?”他剥着荔枝问,女儿最喜欢的水果,再贵他都买,再累他都亲手剥。
“爸,我想让顾嘉木住到咱们家。”
这样的开头语让景易年着实招架不住,他顿住,看着寒月,多汁的荔枝蜜汁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
“顾嘉木?”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三个字轻轻从嘴里喊出,似乎有点别扭,“他……是谁?”
“我男朋友。”寒月回答得直接干脆,嘴角轻轻翘着,透出点点羞涩的幸福。
“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们认识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景易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重复,“不到半年就让他住到家里,是不是不太好?”
“他失业了。”寒月难过起来,“有人使坏烧毁了他的小绵羊,公司开除了他,他目前没有地方住。”
“他不是本地人?他的家在哪里?没有父母吗?”
三个连问把寒月问得无话可说。是啊,他的家在哪里?他没有父母吗?认识半年,他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在寒月心里这些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他就是个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孤儿。
“等他明天来我帮您问问。”
“寒月,你不是帮我问,而是帮你自己问。”景易年的声音听着颤抖严肃起来,“你交男朋友我不反对,但至少我得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能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这个男人。”说完他起身进了厨房。
那晚寒月和爸爸再也没有说话,史无前例的一晚,她知道爸爸心里有气,自己心里也堵得发慌。只是祈祷明天顾嘉木来家里能一切顺利,爸爸能接受他,至少不会烦他。
顾嘉木并不知道景易年已经回来,第二天中午来画室的时候他路过超市买了很多做西餐的新鲜食材,打算为寒月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看到景易年,他居然紧张得话都说不成句了,急得寒月在旁边直跺脚。
“你就是顾嘉木?”
“是,叔叔。我不知道您回来了。”
“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来给寒月做午饭。”
“你常来画室?”
“嗯。”他点着头,气也不敢大声喘。
“你是厨师?”
“不,之前是快递员,只是……这两天刚辞职……”失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又是当着自己未来岳父的面提及,颜面全无。顾嘉木红着脸低下头,像是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屋里静得居然能听到三个人的喘息声。
“这些东西够你们两个人吃?”景易年拉开塑料袋看看问道。
“够,够,够的……”
“哦,这么说是没我的份。”
“啊!”顾嘉木惊呼,又摇头,“不,不,不是……也够,也够……”
“什么不,不,不,也够,也够的,到底是不够还是够啊。”
寒月再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问顾嘉木:“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顾嘉木尴尬地挠挠头,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红得像碳烤的茄子,支支吾吾想再解释被景易年一个手势打住了,“好了,去做饭了,寒月刚才已经说饿了。”
“好,好,好,叔叔您稍等一下,很快就好,很快就好。”这兴奋的声音和刚才判若两人。
寒月坐在旁边偷笑,“这家伙太能拍马屁,还叔叔稍等一下,怎么也不让我稍等一下。”
至于对顾嘉木的印象,寒月想爸爸应该是满意的,至少不讨厌。
那天景易年说了一句话让寒月一直藏在心里,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年头说话还会脸红的男人不多咯。”
说褒也好,说贬也罢,能够接受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