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你画的这个人他是谁?”顾嘉木每次看到寒月的画都问同样的问题,寒月只是笑笑,摇着头,“随便画的。”
“是你的朋友?”顾嘉木追问着。
是的,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人真实存在过,她真的见过他,虽然只是迅速的几眼,那侧脸的轮廓,耳廓,鼻翼,唇角都那么清晰。
他的出现太仓促匆忙,没等她凝神看清楚就转瞬即逝,亦如那随即而来的煤气爆炸,一切太突然又消失得彻彻底底。
寒月几年前开始画这张侧脸,凭借着记忆中的样子,模糊却又真实。落笔,收笔,眼前却总浮现出妈妈的样子,她笑得那么慈爱,透进心底的温暖,仿若一抹阳光,照得她全身发热,时常会忍不住落泪。
顾嘉木为寒月组装了一台电脑,虽然没有太多的钱,但他希望尽自己的力量改变寒月的生活现状,他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幸福。起初这台电脑令寒月很不高兴,她不喜欢有亏欠别人的感觉,她还不起,更还不清。
那天整整一个下午直到电脑组装好寒月都耷拉着脸,顾嘉木知道她的倔强,只好捡话来逗她,“你放心,电脑不让你白用,算租给你的。”
“租?”寒月又不喜欢租这个字眼,租,就意味着需要钱,彼此之间和钱扯上了瓜葛味道就变了。
“怎么租也不行?”顾嘉木想想,“那就算借,这总行了吧?”
“借?那我什么时候还?”
“你什么时候用够了,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万一用坏了怎么办?”
“那就按价折旧赔偿,亲兄弟明算账,可以吧。”
寒月想想,“也好。”
顾嘉木是个细心的人,仅仅相处几个月,对寒月,他有着万万分的关心和疼爱。除了每日三餐亲自掌勺外,他总会抽出时间骑着小绵羊从城市的最西头去买寒月喜欢吃的酥饼糕,从兼职的披萨店里学会了做西餐,还买来很多烹饪书籍对照着煲汤。
寒月喜欢美食的味道,吃进嘴里心里都跟着暖起来。
顾嘉木做饭的时候,她都会站在厨房门口,倚在墙边,脸上笑得像融开的花儿,蹙着小鼻子,不停地闻来闻去。
“小朋友,你笑什么?”顾嘉木对她的称呼蜕变得快没有底线,他喜欢这样称呼她,总觉得她像个小孩子。
“顾大厨,你今天有失水准了,好像鸡蛋炒得有点过。”她吸着鼻子说,这鼻子好使得很,一点焦糊的气味都闻得出来。
顾嘉木放下炒勺,伸过手来刮她的鼻子,“狗鼻子,还挺灵。”
“我还嗅到一股特殊的气味。”她装模作样凑到顾嘉木身边闻着,“有人有心事,不开心啊。”
这哪里是人嘛,分明是神,眼睛看不到,感觉超常灵敏,连人家开不开心,有没有心事她都能觉察出来,在她面前,顾嘉木就像赤身裸体一样,一点秘密都没有。
“小朋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顾嘉木走过去轻轻搂过寒月深深地望着她,仿佛总也看不够,那双黑暗的眼里透出吸人的光。
她被他搂着,头贴在他的胸口,热气腾腾,额角上又被他胸前佩戴的坚硬的东西咯到,每次都这样。她揉着额头,手里攥着那枚饰物轻轻地摸着,它的坚硬,冰凉,不规则的形状,还有淡淡的纹理,这种感觉恍惚不确定。
记得第一次摸到它的时候,也是被它硬生生咯到,抓住它的一瞬间寒月像被冰封一般动弹不得,好久都缓不过劲,半晌她才问,“这是什么?”
“护身符。”顾嘉木简单地解释。
“你的?”
“嗯,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老人说带上它就没事了。”
的确,玉保平安,人人都这样说。“那后来身体就好了?”
顾嘉木笑道,“信则灵嘛。”
那晚,也是顾嘉木第一次留在画室过夜。天气预报很准,说傍晚有暴雨,让大家做好防汛措施,他不放心寒月一个人在这里,执意要留下,并誓言坦坦保证绝对不会做过分之事。
画室二楼的卧室很小,只有一张比单人床略宽的床,就算爸爸回来,折叠床也是撑开在一楼的。
寒月睡在榻上,紧张得不敢喘气,顾嘉木把被褥铺在地上,硬硬的地板几乎快咯断他的腰,两人就这样触手可及地躺着,谁也没睡着。
后半夜雨小了,但闪电雷声此起彼伏,声音震得寒月开始头疼,躺在榻上越是睡不着越难受,身体都僵直了,最后她干脆坐起身,裹着被子靠在榻上发呆。屋里静得很,她以为顾嘉木已经睡着,想下床走走也不敢,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一晚顾嘉木躺得有多辛苦。
他背对着寒月,屋里的一点动静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满脑子想得都是身边的寒月。好几次他都咬着牙使劲掐自己的胳膊,让自己静下心来,老老实实睡觉,可惜他的意志太薄弱,自己掐得都快疼晕了,还是不行。
“你睡了吗?”寒月突然小声问。
顾嘉木顿时精神抖擞,一个咕噜翻过起身,“没,没呢。”
“我也睡不着。”寒月怔怔地望着前方,满腹心事。
“寒月。”顾嘉木站起来,走到寒月床边坐下,“寒月,我们聊聊天好不好?”他轻声哀求着,像小孩子撒娇。
“聊天?聊什么?”
“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听你说话。”顾嘉木很诚实,“你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你小时候的事,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想听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寒月咬起粉粉的嘴唇,忽闪着大眼睛思忖着,“我没什么故事可讲的。”
顾嘉木慢慢托起她的脸,精致小巧,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凑上去准确地深深堵上了她的嘴唇。
这吻像突然被点燃的导火索,冒着火花一路而去,迅速而猛烈,完全无法自控。寒月顿感断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挣扎几下便被顾嘉木狠狠按了下去。
景寒月的恐慌最终让顾嘉木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翻滚的灼热停止一切。
“对……对不起,我……”顾嘉木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重重喘息着语无伦次。
寒月手里紧紧攥着他胸口佩戴的饰物也紧张得一塌糊涂。
“我爱你,寒月。”良久,顾嘉木轻轻捧起她的脸喃喃着,“我爱你……”
“顾嘉木。”
“嗯,什么?”
“明天和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和你去哪里都行,寒月,让我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好不好?”
世上有些事,好亦不好,或许真的不是你我能说得算,要看天,要看地,更要看我们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