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齐果才醒来,四周一片安静,她头痛欲裂,一睁眼四周的景象就不停旋转。她吃力地爬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烂,四肢已经僵硬,地上的凉气渗进皮肤和骨头里,她忍着身上的痛,慌乱地将衣服裹在自己的身上,却总也裹不住,手哆嗦得厉害,恐惧已经把她侵蚀,带着羞辱她不知所措,无路可走。在起身的那一刻,她的膝关键发出咯咯的声响,如同被折断一样,那顺腿而下浅浅的几道红刺痛了她的神经,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真的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最终的结果,她什么都没得到,却失去了唯一的珍贵。
季小川得到消息的时候没有片刻的停留就跑去找齐杰,他右眼跳得厉害,一种莫可名状的紧张笼罩着他,他逼着自己不去想,不要做最坏的打算,事情或许不会太糟糕。
“齐果今晚去了老葛村,一个人去的,听说是去送货。”季小川紧张得舌头都直了,说得没前没后。
“老葛村?”齐杰愣了一下,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一个哥们儿告诉我的,从麻子那里听到的。”
“又是他!”齐杰立刻明白了,这又是麻子故意放出的消息,亦如上次绑走景寒月一样,让自己去救她,老手段。
齐杰笑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向来胆子大。”
“哥,这次不一样,她是替老虎去送货。”
“怎么?她最近这么缺钱,已经开始替人送货了?”
“戏珠病了,她一直在替她凑手术费治病。”
齐杰没有接话,心里阴沉下来,这两个女人,不,还有景寒月,这三个女人早晚会把他逼疯,会把他折腾死。
“老虎一直和麻子走得很近。”季小川哑着干嗓子强调。
老虎?齐杰蹙着眉头重复,“老虎?”他思忖着,那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他不是什么麻子的人,是钱的人,他和齐果凑在一起真是爱财爱得天衣无缝。
“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偏的地方,我真怕她出什么事。”
“那是她活该!”齐杰突然大声斥骂,除了骂,他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形容这个妹妹了,“贪财都贪得不要命了,真出了事就是她活该!”
齐杰的冷漠令季小川极其不满,“你不管是吧,行,那我去找她。你可以不当她是你妹妹,但我还当她是朋友。”
“多大点的破事,不就是去老葛村,又不是上刀山,你这么紧张干吗?”齐杰甩着脸色“滚!”他厌倦痛恨周围人带给他的不便和麻烦,现在连季小川也变得婆婆妈妈。
出了胡同口,季小川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来回,点了一支烟,皱着眉眼神涣散,仰望着天空狠狠吐着口气,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齐果,这个时间,多重要的货都已经送完了,去老葛村只会扑空一场。
他打了一辆车,司机问去哪里,他真的没有目的,“往前开!”他说。
车子绕过中心广场,转向四平路,又过了几个十字路口,从一个小学门口驶过,季小川侧过身趴着窗向外张望,视线落了上去。
有多少年没来这里了,他心里突然软了一下。这是他当年上过的小学,也是齐杰和齐果的母校,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单纯的孩子,上学还会手拉手的去,尽管彼此之间也争吵打闹,但还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相互记恨唾骂如此冷漠,尤其是齐杰和齐果,两人多难听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像刀子一样刺穿着对方的心,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早就烟消云散。
郁秀是重男轻女的,齐杰辍学后不学无术混迹社会,警察局都不知道进了多少次,尽管如此她都没当面说过一句不是,处处护他保他,这种明目张胆的庇护令齐果相当反感,以至于痛恨。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像齐杰一样的待遇,哪怕小小的偏向都没有,她似乎从娘胎里出来就是挨骂遭打的命,时间久了脸皮都练厚了。
其实,这辈子有三个人最对不起齐果,一个是她从没见过面的爸,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影子,其他什么都不存在;另一个就是从小对她打骂不断看不顺眼的妈,除了生命,她好像从来没有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什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恨自己的母亲;最后一个自然就是齐杰。
这些,齐杰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从来不说,因为说与不说没有任何意义,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名存实亡的家庭,一切都是大人造成的,偏偏所有的债都需要孩子来偿还,这就是报应。
天黑得已经有些隔阻视线,车子继续开,这里已经离他住的地方越来越远。
“这里到老葛村需要多久?”
“再往前开半个小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季小川说,对他一直处于高度警惕。
坐在车里,视线紧随车子抛在了身后,从石拱桥下来,突然桥洞下闪过一个人影,“停车!”季小川大喊一声,手已经拉开了车门,司机吓得一个急刹车,惯性把两人甩得不轻。
拱桥洞旁,季小川看到的确实是齐果。
“干吗不回家?”季小川几乎吼起来,他不问缘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总是这样。
齐果没有任何反应,坐在那里,眼睛看着静静泛着白光的湖面,脸上浮现着从未有过的安宁。
“说话啊!”齐果冷冷地瞥他一眼,身软无骨地被他任意摇晃,“到底怎么了?”他突然意识到从齐果肩头滑落的衣服已经破碎撕裂,目光顺势而下,又看到裙子上的几枚扣子也脱落了,被几片脏兮兮的淤泥浸染了。
季小川的手渐渐松脱,表情凝重僵硬起来,眼睛上下来回打量着,最终目光落到齐果小腿残留的几道干结变淡的血痕上。
整个世界都随着季小川的心塌陷下去,他的震惊和愤怒无法言语无法自控,每一根神经都被刺痛斩断,他睁着眼睛,欲言又止,紧扶齐果双肩的手不住发抖用力,每根指都深深陷进去。
“是谁?”从喉咙里挤出生硬的话,又似喃喃自语。他放开齐果,整个人略微失控似的后退了几步,怒目四射,突然发疯般大吼,“到底是谁!”
淡淡一笑的齐果什么话都没有说,始终安静如初,她真的没有话再可以说,就连一滴泪都没有,身体依旧冰凉痛楚,每往前走一步,每呼吸一下,身体都如同万箭穿过痛不欲生。她跌跌撞撞,摇摆不定地往前缓缓走去,今晚的她显得单薄弱小,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霸气和凌厉,神情恍惚又无所谓。
看着她的背影,季小川猛地惊醒,几步冲过去死死把她拽了过来,“是不是麻子,是不是?”齐果头晕目眩,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身体完全不受自控,“是不是麻子?是不是他?说!”齐杰怒不可遏地不住大吼。
是与不是对齐果来说已经不重要,已经没有意义,是以既定,一切都不能再改变。
也就是从今天起,从这个夜晚起,从现在起,很多人的生活都在不经意间改变着,特别是那些承受痛,经历苦的人,都是伤口上塞进了一层层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