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齐杰这辈子最痛恨的人不再是麻子,而是这个眼前进了寒月画室而迟迟不肯出来的顾嘉木!
时间慢得像一点点碾过他的身体,说不出的折磨和痛苦,浑身的筋骨都如同经历了车祸的重创,分崩离析碎裂如片。
他凝视着窗外,对面的小楼里透出弱弱的灯光,这灯光暗昧得叫人妒忌。他的双眼如毒蛇吐信般闪着怒火,高倍望远镜已经被他打翻在地,地上一堆烟头,他无法想象这个男人再不出来,自己会做出怎样的过激的行为。给他一把刀,把对方杀了的可能性都存在。
门口传来一阵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忽高忽低的争吵,没等齐杰转身,大门咣当一声就被撞开了。
“滚开!一边站着去!”季小川像扭曲的橡皮人,被挤在门缝里,旁边站着像一团白软大发面糕的齐果。
齐杰狠狠瞪着季小川,把这位挤得快没有知觉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你不用看他,是我跟着他找来的。”齐果敢做敢当,这让季小川的心落了地。
“闹够没有!哪里都有你,你到底属什么的,没事发什么疯。”他除了会骂齐果以外,和她几乎没话说,当然从小就这样,齐果脸皮都被他骂厚了,根本不在乎。
“嘿,你管我在哪里发疯,我乐意!”说着她在屋里转了半圈,“行啊,找了这么个好地方窝着,怎么,又得罪谁了?”
“有事快说!”齐杰正在气头上,突然又冲进一个冒失鬼,对齐果的厌烦程度立刻上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行!我知道你烦我,正好我也没闲工夫和你瞎扯,你别以为我乐意找你,你真当自己是香菜啊,告诉你,这辈子咱俩就磕上了,谁也别说谁,都是一样遭人唾!”
“好好说嘛,都是一家人。”季小川搓着被齐果打痛的胸口强颜欢笑插在中间做和事老,他的劝说从来就没管用过,完全就如同空气。
“季小三,你给我闭嘴!不说话能死?”一句话激怒了齐果,一巴掌又摔了过去,这次季小川嗖地灵活地避开了,龇着板牙嘿嘿地笑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齐杰瞪着她,忍无可忍刚要开口,就被齐果一摆手噎了回去,“你先闭嘴,也还没轮到你说话的份儿,我今天不是和你吵架,更不是看你生气的死模样,告诉你,现在谁生气都还轮不到你,你没资格!”齐果白了一眼齐杰,拿过桌上的矿泉水大口饮了几下,抹了一把嘴,指着齐杰说:“你真是够混蛋的!弄大了别人的肚子,你知道吗?”
话一出口,瞬间被石化的不仅仅是齐杰,还有站在旁边像小三一样看热闹的季小川。
“你……你说什么?”齐杰脸青白发亮,“你吃错药了吧!”
“呵,我还真希望是吃错药把事情搞错了。”齐果气得像一只斗鸡,怒指齐杰,“戏珠怀过你的孩子!”
“啊!”季小川没有忍住,嘴里蹦出一声,立刻又捂上了嘴,讪讪后退了几步,紧张得看着齐杰,他无法确定这个房间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她说的?”齐杰突然问,嘴角一边轻轻拉了上去,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鬼笑。
“你笑什么?”齐果很讨厌他这种欠抽的笑,“是戏珠亲口说的,怎么?还会有错?”
“她亲口说的你就信?我说还说她怀过季小川的孩子呢,你信吗?”齐杰突然大吼,脸上的肌肉扭曲得几乎快爆裂。
“啊!”季小川脸色煞白,直摆手,“哥,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齐果走到齐杰身边打量着他,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自己的哥哥。戏珠住院,她去她家拿换洗衣服,在衣柜里无意翻到一张医检表,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虽然文化不高,懂得不多,但简单的字还是认得。齐果疯了一样跑去医院质问戏珠,戏珠撕碎了医检表,哭成了泪人。
“是不是齐杰干的?”齐果突然问戏珠,她的第六感起了作用,冥冥中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齐杰。
“这事和他无关,是我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戏珠淡淡一笑,似乎看得很开。
齐果又气又恨,戳着戏珠的脑门只骂。她知道戏珠是个放不下人,如果她真的看得开不在乎,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一直留着这张医检表,自欺欺人罢了。
想到这些齐果就觉得心里如硫酸泼过,戏珠受过的伤尝过的痛她要眼前这个人统统还回来。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彼此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却将对方痛恨到骨头里,真是作孽。
“戏珠知道你不会承认,所以她自己偷偷打掉了那个孩子。”齐果贴在他眼前小声说,声音像针尖一样一点点挑动着,句句清晰,“那可是你的孩子,你不会痛吗?你干了太多的坏事,老天都看不下去,用孩子来惩罚你,这是报应。”
字字挖心,听得齐杰内心无法抑制地颤抖,汗顺着鬓角流下,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紧紧攥起的拳头如铅块般沉重,脸上的肌肉不断突兀着,额角的青筋起起伏伏,表情一点点阴沉下去。
“戏珠病了,如果你还算是人,就去看看她。”齐果冷冷地说后完转身离开。
门敞开着,走廊里阴冷的风吹进来,齐杰如火山爆发一般愤怒地大吼着,一把将桌子腾空而掀,散落碰撞的东西发出剧烈的声响,他重重跌坐在地上,许久许久,如一尊千年的石像。
季小川在楼下截住了齐果,他总是这样,关键时刻起不到作用,事后只能打安慰和解牌。
“齐果,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搞错了吧?”
“怎么回事你应该去问楼上的那个人,问我算什么。”
“齐杰他不会干这种事,一定是戏珠她……”
“怎么?戏珠她冤枉他?诬陷他?”齐果截断他的话,“天下这么多的男人,戏珠为什么偏偏冤枉他?他就这么招人待见?”
“是,齐杰平时脾气是不好,做过一些狠事,但有些事他是有分寸的,齐果,你真的是不了解你哥,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够了!季小三,你有完没完,他是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的事没兴趣,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齐果走到街口停下,转身看着对方,顿了顿,“你是他的人,自然要替他说话,但今天我也把话挑明了,我从来就没有当他是我哥,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今后也更不可能有,你听明白了?请你以后也省省心,不要再横在中间,免得伤到自己。”
话音刚落,齐果的余光就撇到从对面街口的一个门头房里闪出一个人,推着车子,那侧面,那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恍惚着,寻思着,突然整个人像夜晚的烟花,从头亮到脚,兴奋得扬鞭策马就往马路对面冲。
“哎……你去哪?”季小川从一辆疾驰而过的车边一把拉过齐果,“你看车啊……”
司机探出半个头,气得大骂,“找死玩啊,要死回家上吊去,大晚上别在马路上耍疯。”
“放手,要你管!”齐果甩开季小川的手,一路跑着过了马路。
她没有看错,她的视力一级棒,记人相貌的能力超强,绝对不会错,齐果十足自信,激动地扒开人群像鲶鱼一样往前穿梭。
小帅哥,上次让你从医院里溜了,这次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顾嘉木从寒月画室出来后就不幸被齐果发现,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尾随了一个定时炸弹,而且有随时爆炸的可能。
只是齐果还是丢了他,人群中没有看到那个高大帅气的背影,也没看到那黑色的大双肩包,气得站在路边直跺脚。小子,这次算你运气好,又让你溜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我发誓!齐果像念经一样一遍遍念叨着。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当然也没有一个男生会看上她这样的女孩。这是第一次,她初次品尝到爱情的滋味,甜甜的,兴奋的,刺激的,还略带小小的辛苦,她承认自己喜欢上了顾嘉木,在短短的不到二十个小时,仅仅两面之缘,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她就对他钟情有加。
她低着头慢慢往回走,心里像融进一团粘稠滑软的糖浆,慢慢加热升温,从头到脚都沸腾着,这种感觉着实奇妙,她完全沉浸于此,以至于又走回到刚才离开的地方,都不知觉。
路边有盏灯坏了,一亮一灭,最后突然急速闪了几下,噗地一声彻底灭掉了,齐果抬着头一直看着它几经挣扎过后的黑暗和宁静。百米之遥,她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今晚她好像注定要发现一些新大陆,她跟了过去。
寒月画室!她仰头眯着眼,一副不确定难以置信的模样,心里数遍默念着这四个字,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生怕看错了,认错了,旁人永远无法懂得这四个字带给她的震惊。
两个男人,一个人刚才是从这里出来的,她看得很清楚;而第二个人也是敲开这扇门走进去的,她更不会看错,即便夜再深再黑,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屋檐下,齐果上半身在暗中,下半身被昏暗的路灯笼罩,如同被截成两断。她转动着手指,抿着嘴,又狠狠咬起下唇,突然翘起一边的唇角嘿嘿一笑,她终于明白齐杰为什么会在对面租房子,不得不承认那个位置可真是个观影的好地脚。但一想到那个小帅哥,心里又恨起来,恨的不是别人,就是屋里那个被她从小咒骂到大的,明明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却逼着自己喊她姐姐的那个瞎子。虽然她瞎,但她得到的宠爱远远大于自己,得到的东西永远比自己多比自己好,就连小帅哥,她都比自己先认识,还在黑灯瞎火的夜晚共处一屋,孤男寡女,越想齐果越气愤,她狠咬着食指,眼睛直勾勾望着那扇门,像两股黑色的漩涡,深深陷进去,充满了愤怒恐怖和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