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于沉下了最后一抹绛红,天空暗了下来,顾嘉木从兼职的披萨店下班后开着他的小绵羊又匆匆赶了过来。他是来还雨伞的,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整个一个下午他眼前都晃动着寒月的笑,清洗餐具的时候居然偷偷笑出了声。临下班前,心血来潮还特意向糕点师傅学做了一个小披萨,然后又从店里特意买了一块布朗尼蛋糕。
寒月今天暂时没有了做生意的心情,一早便匆匆关了门,顾嘉木敲了半天的门她才出来开。下午两场特殊的突如其来的‘战争’把她折腾得不轻,刚刚哭过红肿的眼睛还没消退,面色苍白憔悴,整个人蔫蔫的,和顾嘉木临走的时候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哭了?”
寒月面无表情不说话,开门后又直径走回屋里。
顾嘉木看到桌子上零七八碎铺了一堆东西,凳子也倒在门口,连小钱箱里的钱都散落出来,有几张还掉在地上,“怎么关门这么早?”他捡起钱放进钱箱,见寒月还是没有反应担心起来,欲言又止。突然想起自己离开前来的那对母子,特别是那个女人不友好的眼神,确定他离开的这个下午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寒月身边,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坐着,不知坐了多久,屋里仅有的一丝昏暗也消失了。
寒月很敏感,伸手啪地一下扭开了身边的开关,桌旁的一盏细杆落地灯亮了,散开一片白色的冷光,突然而来的光线刺痛了顾嘉木的眼,眉心抽搐了一下,他不由闭了眼。
“顾嘉木。”寒月突然叫着他的名字。
“嗯?”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叫他的名字,他自然地轻声应和,“怎么了?”没有半点陌生。
“你以后会常来吗?”
对于这样的问题他很意外,欣喜之余又不太敢确定寒月的意思,“我……当然,如果你愿意。”又探视性问,“可以吗?”
“不到五个小时你已经来了两次了,你说可以吗?”寒月浅浅地笑了笑。
顾嘉木很开心,他终于不需要再费劲脑汁编排什么理由了,随时可以来这里,随时可以见到寒月,这简直就是天下掉黄金了。
“今天下午我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
“啊!”顾嘉木吓了一跳,“你……”他脑子短路了,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终于安慰道,“你别太伤心,节哀顺变。”
寒月愣住,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捂起了嘴,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差点折过去。
“你……你怎么笑了?”顾嘉木很费解,“你朋友不是……”
“我只是说我失去了一位朋友,并没说她……”寒月忍着笑,“你还真会联想。”
顾嘉木尴尬极了,他觉得自己在寒月面前总是出丑,总是漏洞百出,这一次又说错话了。
“对不起,我……我理解错了。”
寒月摇摇头,不再吱声,像是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想着自己的事。
“你说的朋友是下午那个人吗?”顾嘉木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就是下午那对母子。”
“算是吧,是他们让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寒月难过地说,伤心之感难以掩饰,慢慢地又流出了泪,默默哭了起来。
顾嘉木慌了,“别……你别哭啊……”
谁料这一句话,寒月哭得更厉害了,憋了一下午的委屈一泻而出,眼泪彻底堵不住了,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顾嘉木看得心里直发毛。他不知道她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能哭得撕心裂肺,忍不住伸过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寒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绳,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当枕头趴在上面哭得更是惊天动地。
他感觉到自己的袖子瞬间就湿了,冰凉的泪透过他的毛孔渗进他的皮肤,混入血液。他不敢动,僵硬地坐着,另一支手慢慢扶过寒月的肩膀,轻轻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寒月真的哭累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仍旧趴在顾嘉木的胳膊上睁着大眼睛出神,良久才慢慢直起身,抹了最后一把泪,“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没事的,不脏,不脏。”其实他心里暖得都快融化了,差点就说,这件衣服随便你怎么弄都行。
“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胳膊。”
“呵,不客气。”顾嘉木笑道,“以后想用随时借给你。”
“还要谢谢你上次救我。”
“上次?哦,上次的事你还记得呢。”顾嘉木想起在厕所的英雄救美的一幕,那种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让他内心久久澎湃如火灼烧,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饿了。”大概是哭得太久,体力消耗得太大,寒月真的饿了。
“正好我给你带了吃的。”
“吃的?”寒月翘起嘴角,似笑非笑,“原来你不是来还雨伞的,有备而来。”她揭穿他的底。
“我……”算了,揭穿就揭穿吧,顾嘉木一咬牙,干脆装赖,“你想多了,我真的是来送雨伞的,顺便买晚饭给你。”
寒月闻到了披萨的香和巧克力的甜,整个屋子顿时充满了美食的迷惑。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披萨?”顾嘉木问,“我今天学会做披萨了,以后做给你吃。”
上一次吃披萨还是小时候的事,她早就忘记披萨是什么味道了。妈妈,这里应该说是继母,她从来不会买披萨,她说那种发面饼又贵又不好吃,但在寒月的记忆里披萨好像比发面饼好吃很多。
“好吃吗?”
“嗯。”寒月点点头,“这是什么口味的?”
“至尊披萨,我还在上面加了芝士边。”顾嘉木得意地说:“其实我平时也很少吃这些,第一次做,完全凭感觉。”
“真的很好吃。”寒月不停夸奖,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有些舍不得吃,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
“你再尝尝这个。”
“什么?”
顾嘉木用勺子轻轻挖了一小块布朗尼蛋糕,很自然送到她口中,两人默契得令人嫉妒,好像是一对谈了很久恋爱的情侣,没有半点害羞,一言一行都那么自然顺畅。
“巧克力!”寒月兴奋了,这是她最喜欢的食物,“好甜啊,这是什么蛋糕?”她伸出小舌头,在唇边又贪心地舔了一圈,巧克力软化在嘴里,一股特有的甜香弥漫开来。
“布朗尼蛋糕。”顾嘉木说,他仰起头,慢慢回忆着糕点师傅告诉他的内容,“它里面有很多巧克力,蛋糕很厚实,不像普通蛋糕那么松软,所以吃起来口感很好,通常上面还会装饰一些杏仁或者核桃,嚼起来更香味道更浓。”
寒月突然打断他的话,“等等,你不是快递员吗?怎么还懂做蛋糕?”
“我现在在甜品店做兼职啊。”
“哦,半个厨师啊。”
“哪里,哪里,只是初学。”
“顾厨师,你还会做什么?”
挂了一个头衔,顾嘉木不好意思起来,“你喜欢吃什么?我以后就研究什么。”真是蛋糕吃多了,话都甜了。
“这么说,以后我的一日三餐你都负责了?”
这话似乎有点小暗昧,顾嘉木内心开了花,努力抿着嘴不敢大笑,不住点头,点得像捣蒜锤。
“其实,我很多年没吃过蛋糕了,以前妈妈……”寒月突然停下,她想起了妈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得很勉强,摇摇头继续啃着披萨。
她到底藏了有多少的秘密,肩上背负着多沉重的包袱,欲言又止是她的习惯,心里明明有事,却偏偏嚼烂往肚子里塞。顾嘉木太了解这种感觉了,亦如自己,从小就承受起本不该属于他的负担。也许这些是注定的,没人可以重写历史,没人可以改写生死簿,但他知道,他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去保护寒月,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呵护她,因为他真的喜欢她,不,或许这种感觉超出了简单的喜欢,是爱,他敢肯定。
“寒月。”
“嗯?”
顾嘉木放下手里的东西,直了直身子,像是要宣布一个重大决定,满脸紧张和严肃,“我想照顾你,希望你能答应。”
寒月含着披萨停止嘴上工作,似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歪着头等待下文。
“我的意思是……”顾嘉木屏住气深深吐了一口,“我能每天来照顾你吗?那怕是来帮你看店,或者做饭,打扫卫生也行,只要能让我每天过来看看你,我做什么都行。”一口气说完了憋了好久的话,真是痛快啊。
屋里静得有些让人害怕,突然寒月的手机大响,传来一个女性尖锐嘹亮的声音,“北京时间20点整”,手机真是个好东西,不但能打电话,还能随时准确无误的报时。
顾嘉木吓得只想往洗手间冲,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寒月抓起手机,按了一个消音键,咽下含在嘴里已经碎烂的披萨,“去帮我把擦嘴毛巾拿过来吧。”
“啊?”
“啊什么?怎么了?你不是要来照顾我,帮我打杂吗?毛巾都不愿意拿啊?”
“不是,不是。”顾嘉木手舞足蹈,高兴得快飘上天了,“我去,我去,你等一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