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似乎划得很深,寒月忍着痛找到药箱,拿云南白药往伤口上撒,跌倒摔伤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自己处理简单的伤口也是常有。药粉杀得伤口抽心的疼,她咬着牙,嘴里发出嘶嘶的忍耐声。血止住了,只是包创可贴的水平不怎么样,歪扭在指头上,很难看。
寒月呆坐在榻上,伸着一根食指,样子很奇怪。
这些年她总是反复做着同样的梦,医生说她心里有阴影,大概会影响她一辈子。梦里那场大火,烧得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破碎了所有的希望,大火烧到一半戛然而止。一场梦,却像坏掉的片子,发出咯吱咯吱生锈的声响,晃动着不确定的黑白画面,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寒月多希望她能重写旧梦,当梦醒之时一切过去,睁开眼依旧能看到妈妈坐在自己的床边把她叫醒。
这场梦就是一股强腐蚀的浓硫酸,一遍遍一次次侵蚀吞没着她的生命和躯体,她无法选择,那些可怕的片段早已存留在她的血液肉体,乃至意识里,一旦定了格,刻了痕,留了疤,此生都无法消逝。
天空上飘动着五彩斑斓绚丽耀眼的玻璃碎片,反射出的色彩令人着迷,她痴痴地凝望着,企图想把它们看得更清楚些,然而纷纷落下的碎片突然被狂风吹散了,四面八方凌乱飘着,没了方向,连成一片,最后没了颜色消失在黑暗里。
那华美夺目的玻璃碎片,是留在寒月眼里心里和记忆里的最后一幕。
十岁,一个孩子对曾经的记忆又能有多深?她只会选择性记得最快乐的时光和最残忍的一幕,而如今,就连自己眼中最美的回忆都没了色彩。
风刮开了窗户,急速豆大的雨点还在下,打得玻璃噼里啪啦响。寒月光着脚下床摸索着去关窗,雨点趁机潲进来,几滴重重地落在她脸上,凉冰冰的到很舒服,顿感睡意全无。
整条街都沉浸在大雨浓雾中,不间断的路灯发出幽幽惨惨的光,黄黄的,暗暗的,有几盏大概受到雨水的影响还坏了,忽亮忽灭,有点恐怖片的味道。
马路对面中对着的二层小楼上亮着灯,灯光下偶尔闪过人影。这是条并不宽的马路,是条没有距离和隐私的马路,白天家家户户的窗户都会悬挂窗纱,更何况晚上。
寒月吃力地关好窗户,又谨慎地将窗帘拉好,顺着窗框摸索了一圈,似乎在确认还有没有露出缝隙的地方。她敏感,胆小,事事谨慎,不允许自己有半点漏洞,因为她没有太多自我保护的能力,凡事只能小心行事。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不经意间的暴露和风声走露,总是会有一些像磁铁一样的东西紧跟其后。好比此时,任凭狂风暴雨的冲刷洗礼都未曾打消对面二楼扇窗户里发出的那充满贪婪、自私和渴望的犀利目光,它像火一样焦灼不安,这种看似执着的目光里似乎带有少许的罪恶感,令人捉摸不透。
“哥,你真打算搬到这里住啊?”季小川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窗口的背影再次问道,“偶尔来看看就行,如果你不放心就交给我,我帮你看着,干吗非要自己来守。”其实季小川是想八卦一下,因为他真的无法相信和想象齐杰怎么会爱上一个瞎妹子。在他眼里,齐杰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个实实在在的硬汉子,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从来不当回事,可为什么一个瞎子就能把他搞得终日神魂颠倒日夜不分。他总结了,齐杰是个重口味。
“废话怎么这么多?”放下手里掀起的窗帘角,齐杰阴沉着脸转身瞪了一眼季小,一分钟前他用望远镜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了正在关窗的寒月。
自从上次那晚后,寒月和爸爸第二天就搬出了原来的家,她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关于那晚发生的事,因为那是耻辱,是令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她一个人默默地痛苦地承担着,忍受着,尝试着拼命去忘记,从来不敢再回想。
齐杰,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哥哥,是我这辈子要彻底断交的人,她心里发誓过。
“万一她哪天发现了怎么办?”季小川担心的问。
“发现?你觉得可能吗?你把你的眼睛借给她?”对面二层楼的房间黑灯了,齐杰把眼睛从望远镜里拔出来,转了几圈僵硬的脖子,“打听到二龙的下落了?”
“凶多吉少!”季小川干脆地说:“医院说那个傻子真的是死了,消息应该不会假。”
“死了?”齐杰颇有些意外,“也太突然了。”
“怪就怪在这里,傻子死后,二龙紧接着就失踪了,好像……”
齐杰扭头看着季小川,严肃得嘴角弯下,锁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好像什么?”
“我也说不清,就觉得一个突然死,一个突然失踪,一前一后,一点时间都没耽误,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这……有点意思!”齐杰双手交叉,漫不经心地摸着下巴琢磨着,眯眼似笑非笑。
季小川没有反应过来齐杰的意思,疑惑不解,“哥,你说什么有点意思?”
“我说你是怎么脑子一点不转弯。”齐杰抓起桌上的烟盒就扔了过去,“笨死算完。”
季小川的智商的确不高,若不是看在这些年他把心都掏出来给齐杰看了,早就卷铺盖走人了。忠心耿耿对于他们这个行道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否则老大都能随时被手下的人卖,就像麻子一样。
“你真以为上次警察突然出现在麻子场子里是偶然?”
“不是说齐果和几个坏蛋拼酒出了点小差错,她报的警吗?”
“她报警?”齐杰轻蔑地冷冷一笑,“她也得有这个胆儿!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在麻子的地盘报警。”
“是二龙?”季小川突然惊呼,“原来麻子早就知道是他干的!”说完,他居然有些惋惜,摇摇头,“这家伙也够倒霉的。”
“像麻子这种记仇的人,怎么允许别人对他有半点不中,二龙吃了豹子胆,居然出卖他,你说他怎么会什么都不做?他只是再等时机,没想到偏偏二龙自己又给他制造了一个好机会,错手打死傻子,他胆子小,肯定是听了麻子的话才跑路的,而麻子名义上则会替他挡风头,如果我没猜错,估计现在二龙已经和傻子一样了。”齐杰突然停顿几秒,“即便有一天警察找到二龙的尸体,无非也就是断定他是错手杀人后,因自责而自杀的。”
季小川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是在听故事,又好像这一切都是齐杰亲眼见到的。
“怎么样,既做到万无一失,也不会让警察怀疑到自己,又解了心头之恨,多好。”齐杰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一个重要的演讲。
看着齐杰古怪的笑,季小川后背泛起一阵凉,头皮也跟着紧了,他似乎看到了二龙横尸荒野的样子,脸色难看起来,磕磕巴巴说:“齐果……齐果她不会有事吧?”
“她****运多,不会有事。”齐杰回答得满不在乎。
“哥,你听说过老虎这个人吗?”季小川突然问。
“老虎?”齐杰摇摇头,“怎么了?”
“我打听到最近和齐果走得近的人就是一个叫老虎的人。”
“什么来路?取什么名字不好,老虎……一听就是个烂皮囊,用名字壮胆。”
“事情没那么简单,听说上次齐果在麻子的酒吧和她拼酒的人就是老虎。”
“是麻子的人?”齐杰敏感地意识到什么。
“不是,他不是麻子的……”季小川顿了顿,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说他不是麻子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混饭吃而已。”
“好了,好了,这些破事越说越烦。”齐杰突然打断他的思路,“不管什么事,只要不牵扯到我们的利益,我们就只当看热闹好了。”
“那齐果那边呢?”
齐杰突然鬼鬼地笑了,“怎么?你担心了?”
“没……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齐果机灵的很,不会有事的。”季小川红着脸自圆其说,他不懂得掩饰,喜欢齐果不是一两天了,这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她只要不捅什么大篓子就不要管她,管了也是白管,疯丫头片子。”
季小川点点头,他点了支烟,想出去换口气,胸口憋闷得难受,临离开前,突然拍着脑门大生说:“哎哟,我这猪脑,还有一件事都忘了说,戏珠住院了!”
齐杰安静地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季小川明白了,低头走到门口,关门前又不甘心,“我是听齐果说的,好像还很严重,是心脏的问题。”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店突然烧了,自己又进了医院,就连和她关系不一般的二龙也生死未卜,齐杰开始重新认识戏珠了,似乎和她有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结果,看来戏珠是个命硬的女人,克别人,还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