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果从齐杰车行出来没有回戏珠店里,二龙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最重要的是事情真假还有待弄清,若随口说了怕戏珠承受不住。齐果在戏珠美发店对面的马路上思忖着,来回踱着步,直到美发店里熄了灯才离开。
这个夜晚不会再平静,或者从这一刻开始,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再平静,这个小地方,这个地方的某些人,都将盘旋在一个个漩涡里。
齐果没有料到,这次她的缄口和保密并没有让事情停止,它像一阵阻挡不住的风,穿过一切可以穿过的缝隙和空间。
打点了一下午店里的零杂,中间还接待了两批看房子的客人,过了十二点戏珠着实有些累了,她半躺在榻上闭着眼休息,慢慢有了睡意昏昏睡过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秋风顺着窗户送进来,空气干燥凉爽了许多。
店门突然被撞开,因为是玻璃门,撞击的声音格外清脆,戏珠惊醒。她坐起身,想起给齐果留了门,“是齐果吗?”她向外屋大喊。
脚步声重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好像被踢到,叮叮咚咚一阵乱,戏珠顿时紧张起来。
屋内没有开灯,借着窗外一点点路灯,她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闪进来,顾不得搓眼看清,慌乱中摸开了床头灯。
一盏小小的豆点大的黄灯,顿时晕开一片浅浅的光。
麻子!她终于看清。
戏珠的心忽跳了起来,吓得嘴巴张开僵硬住,声音卡在喉咙口,想站起来,身体却像钉在床板上一样,四肢软得也不听使唤了。
她从来没如此近距离与麻子面对面接触过,他的名字就像恶心的烂肉,一提及都会让人作呕反胃,而现在作呕反胃感是没有,只有昏暗中的恐惧和无助。
越是害怕,大脑越空白,戏珠一句话都说不出,脑子闪过的却是那晚齐杰向他下跪的情景。
“一个人睡觉,门都不锁,大美人,你胆子也真够大。”麻子笑着一瘸一拐走过来,“这门该不会是给我留的吧?”
“已经下班了。”戏珠倏地站起身,拼命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稳住情绪,不能让麻子看出自己的害怕,但发颤的声音出卖了她。
“噢?你不上夜班?”麻子凑过去,声音低软下来,笑得很无耻,“我白天忙没时间剪发,只能晚上来,怎么不营业?”那只宽大粗糙的手竟大方地搭在戏珠的肩膀上,戏珠只穿了一件吊带,露出白皙好看的肩膀。
她像触电一样,顿时起出一片冷疙瘩,极其厌恶地抖了一下肩膀向旁边侧了侧身,“只有白天营业,要剪头发请明天再来。”她冷冷地回应,眼睛暗中四处找自己的外套放在哪里。
麻子收回满脸疤痕的脸,把一只瘸了的腿吃力地撑到板凳上,一脸阴笑,“大美人,你的店要转让啊,现在生意不好做,干脆转给我好了。”
“已经有人接手了。”戏珠说。
“这样啊,那就算了。不过你这里除了美容美发,还有什么其他业务?我今天也来尝尝鲜,享受享受。”麻子邪恶地抹着下巴。
“没有!”戏珠警惕地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到麻子的瘸腿上,“你还有什么事?”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不欢迎我?”麻子大笑起来,昏黄的灯光下,眼睛像毒蛇的芯子一闪一亮,放出毒冷的光,上下来回打量着戏珠。
戏珠有些慌了,这眼神她从来没见过,浑身发冷不自在。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告诫自己不能慌更不能乱,对待无耻之人不能胆怯和退缩。
虽然害怕,但内心还是鼓足了一股气,表情大变,她清清嗓子,露出浅浅的笑,“是客哪有不欢迎的道理,都是开门做生意,只是……您看这么晚了,我确实没精神头再营业了,毕竟我是做白天生意的,不像您,几个场子都是晚上营业,有得是精气神,您就多谅解一下,明天再来。”
几句话说得麻子愣住,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能量和气场,处事不惊是个见过世面的,应和得滴水不漏。
“好一张伶牙俐齿。”麻子夸奖着,“算了,算了,改天吧。”
戏珠见事情有转机,谁料麻子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圆圆的大眼睛滴溜一转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知不知道二龙最近去哪了?我一直找他,可这小子连手机都关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着,他瞄了一眼戏珠,又提醒着,“他要是和你联系,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找他还有事。”
戏珠听到麻子说二龙,眼前一阵眩晕,腿软得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紧张地咬起嘴唇,“你说二龙?他……他没在你那?”
“怎么?最近他没来找你?我听说你俩走得挺近啊,我以为你知道。”
“他怎么会和我走得近,只是偶尔来这里剪发,我们……我们不算熟的。”戏珠解释,窘迫地低下头,鼻尖开始冒出汗。她极力掩饰自己和二龙的关系,又拼命想套麻子的话,希望听到有关二龙的消息。
“哦,那算了,我也只是问问。”麻子无所谓地摆摆手。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戏珠突然问,紧张无措再一次出卖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麻子吃力地把腿从凳子上拿下来,慢慢走过来,疑惑地看着戏珠,“你好像挺关心他?”
戏珠勉强笑笑,“朋友而已,只是问问。”
“只是这个原因?”麻子凑得更近了,把戏珠逼退到了墙根,整个人贴在了上面。
江湖曾传说,麻子是个不近女色的性冷淡者,孤家寡人,从没有过女朋友,甚至连和女人逢场作戏他都没有过。
但不管是真是假,现在,一个面目狰狞粗壮无形的男人像块腐烂发霉的膏药紧紧贴在戏珠身前,满脸的疤痕,参差不齐发黄的烂牙齿,还有一阵阵浓重的烟味顺着她的鼻腔灌进胃里,就连周围的空气中都回荡着腐臭的气息,她恶心得想吐。
戏珠难过地别过头,难以直视他,“随便……”随便问问而已。”
他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打听二龙的消息,否则他不会这样,戏珠想。
时间静止了片刻,麻子突然放下撑在墙上的手,重重出了口气,整个人居然松懈下来,转过身在屋里踱了几步,仰起头,“算了,你不知道就算了。”他顿住,看看她,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故作沉思,“你说,这事齐杰或者其他人能不能知道?”说完,眼神露出一丝邪意,歪着身子往门口走去。
玻璃大门又被撞得哗哗直响,戏珠浑身一软顺着墙慢慢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一晃一晃反光的门框发抖,心像被钳子一点点钳出血。她环视屋内的一切,产生出不确定晃动景象,筋疲力尽无法自控,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失声痛哭起来。
风继续刮,雨照旧下,夜色更加沉寂,街头巷尾早已没有了人。
“你就这么确定她会去找他?”在街拐角,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车里坐着一个中年人,问道。
“一个女人无依无靠,除了找个男人还能找谁?两人表面上装得没什么,私下猫腻多着呢。”麻子冷笑着,“算命的说过,今年我鸿运,等着瞧吧。”
中年人不屑一顾笑笑,身子往前靠去,路灯打在他脸上,惨白而清晰。他不停吸着似乎堵塞的鼻子,手狠狠蹭了一下左眼,泪总是不合时宜地流出来,他已习惯,却无能为力。
“拿着,日清日结!”麻子扔过去一个砖头大小,用报纸包裹严实的东西,又提醒他,“找时间去看看眼!”
“死不了!”
“是,老虎嘛,兽中之王,哪会轻易死,不过就怕钱没花完人先挂了,就不值了。”
“呵,你说二龙?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胆子小就别想出来混,打了个傻子而已,吓得尿着裤子就想去自首,多大点的破事,真丢我的人。”麻子说得来了气,啐骂着,“祸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虎不动声色一笑,“躲哪了?”他心里知道,麻子不会和他说这些,对他,他仍有提防心。
果然,麻子敏感地撇了一眼,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干好你事,拿好你的钱,其他少管!”
世间没有无利交易,更何况是麻子和老虎。他有多爱钱,麻子看得出来。
“我不是你的人,谁也不跟,我只认钱!”麻子记住了老虎的话。看看吧,用钱去买通一个爱财人的心是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只要有钱,他甚至可以赴汤蹈火,出卖自己的良心。
麻子的计划已经展开,老虎的意外出现更是让他顺风顺水,只是这些需要耐心,需要慢火老汤去煮,急不得。
游戏好玩得很,一切都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