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果属于冲动型动物,妈妈常说她是心里没数,嘴上没谱,干啥都会出错的人。她心里憋不住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自己认准的理就闷头往前冲,不追究到底她是不会死心落泪。
从老虎家出来她被怒气撑晕了头,气得快爆炸,不顾一切就往齐杰的汽修行跑。
她了解二龙,虽然和麻子混饭,但绝对不是坏人,不是逼不得已,打闹装痞他都不会去做,更别提什么杀人。出了这种事,不是误伤就是被人栽赃,更何况当时那么乱,具体什么情况没人说得清楚,冥冥中,她总感觉齐杰会知道些什么。
汽修行门前的道路泥泞不堪,连续几天下雨把路都冲垮了,中间还被一个不断冒臭气的井盖拦了半截,齐果卷起裤腿踮着脚从臭水和淤泥里趟过。不远处,百米的小坡上,大门紧闭的汽修行在黑暗中像个老态龙钟沉闷寂寞的老人,孤零零的身体重重落在一片荒坡废墟上,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连野猫都没有。
这幅景象不禁让人有自杀的冲动!
再想想麻子的那些场子,日日夜夜歌舞声声,每天涌动着香艳美酒,叫人好不快活。
生活的差别和生存的现状是如此的不同,齐果顿时替齐杰感到无颜和心酸。虽然她从小就和齐杰不和,也没有一天正儿八经叫过他一声哥,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但毕竟同在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又是一个妈生的,骨子里还是有一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情感。
窗户里透出浅浅的光,很好,他在。
厚重的大门被齐果砸得咣当咣当响,方圆几里似乎都能听到她愤怒的吼叫,“齐杰,你开门,我知道你在,装什么缩头乌龟,开门,快开门!”
门开了,齐果一愣,一个妙龄女子手扶着门框S型地杵在她眼前,一身贴着闪亮细碎散珠的裙子差点晃瞎她的眼。
“大晚上喊什么,招鬼啊。”S女极其不满,厌恶的眼神高傲地瞪着齐果。
她个子真高,齐果感觉她是用鼻孔在看自己,顿时火就上了脑门,“一边站着去,叫屋里那个鬼出来,我活剐了他。”说着一把推开她,冲进了屋。
没料想屋内还挺热闹,除了齐杰俩弟兄,还有三个香艳的女人,齐果见状更来劲了,“我找这人有事,你们闲人回避。”她知道这是齐杰的地盘,就算把这掀翻,齐杰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齐杰窝在沙发里没说话,更没正眼瞧她,齐果推开身边的人冲到齐杰面前,“二龙的事是怎么回事?”厉声质问道。
周围的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互相使了眼色打算先离开,“都给我站住,谁让你们走的!”
“齐果,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吼大叫的,何必呢。”旁边突然站出一个人圆场。这人一米六出头的小个,精瘦精瘦,穿着一身搞笑的紧身大方格西服,让人想到扑克牌里的方片。凡事物都要有亮点,而这个人从头到脚最亮的地方就是那锃亮反光的大脑门,像打了上好的蜡油。他笑着凑过来,搓搓鼻子,拍着齐果的肩,随即拖了一把椅子,“喏,有什么事先坐下,慢慢说。”
“你靠一边去,季小三,怎么哪里都有你说话的地方,碍眼!”齐果啐着。
周围人忍不住捂嘴嗤笑起来。
“嘿,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叫季小川,不是季小三。”他红着脸挠头,尴尬地解释,知道齐果讨厌自己,从不把他当男人,这是一个男人最大耻辱,可又没地说理,谁让自己跟着齐杰混饭吃,忍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就是这样。
“我管你是三还是四,今天没你的事,再多嘴,我就……”齐果咬牙切齿在他眼前挥了挥拳头。
季小川不由讪讪退后了几步。
“闹够没有,闹够就走。”终于,齐杰压着沉闷的声音挤出两句话,这让周围的人突然惊了一下,空气骤降,个个都回头看他。
“你少给我装,你是装蒜还是装孙子呢,我就问你二龙到底怎么回事?”齐果一副伸张正义的样子,“有人告诉我他打死了一个傻子,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见齐杰没有反应,齐果更怒了,冲着齐杰就过去,“我知道这事和你有关,是不是你的人告诉警察的,你说!”
齐杰怒不可遏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站起来,顺势一抬手一个巴掌干脆利落煽了过去,重重落到了齐果的脸上,没有片刻的反应,她像不倒翁一样突地歪倒在旁边。
众人顿时吓傻了眼,屏气后退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季小川一个猛跳,一把抱住齐杰的腰,“哥,你疯了,好好的动什么手啊。”汗顺着他的脸趟了出来。
“滚!”齐杰一扬手,季小川也被甩了出去。
歪倒在地的齐果惊恐地看着齐杰,不住喘着气,“你就有本事在窝里撒疯,有本事出去撒啊。”
“闭嘴!”不由分说,齐杰一把揪起地上的齐果,努力压抑着最后一丝忍耐,说:“别找事,这事和你没关,最好少管,管多了小心你的小命!”
“呵,你威胁我?”齐果冷笑着,突然一个巴掌又狠狠打还了回去,打在齐杰的脸上,她似乎不过瘾,又张牙舞爪疯狂地挠着齐杰的脸和脖子,顿时道道红印痕落了上去。
可惜她的力气还是太小,没几下就被齐杰甩了出去。
没有人再上去劝阻,因为不敢,哪怕是喘气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麻子的人我从来不会碰的,我嫌脏!回去告诉麻子,要玩就光明正大,想玩阴的整死我,想都别想!”
齐果莫名其妙地看着齐杰的后背,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的脑子又开始出现短路和混乱,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怒视着屋里的一切,“那天和麻子打架是你的人吧?”她突然问。
“是和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齐杰说着回过头,满脸愤怒和不解,“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关心?”
“他是戏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齐果大喊,“你和麻子有仇,干吗拿别人出气,好好一个人死活现在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土匪!恶霸!禽兽!禽兽都不如!”
“呵,原来是伸张正义来的。”齐杰突然大笑起来,“你管我要人啊?二龙是谁,我不知道,他杀没杀人,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你都听明白了?”说完他转身看看旁边的人,问:“你们知道这个二龙是谁吗?”
大家都默契地摇头,互相看着。
齐果觉得他们像在演戏,冷冷哼了一声,“这么说打架是有你的份了,要是二龙有个三长两短我绝饶不过你!”
“我呸!你是编故事的还是精神病院的,少把这些晦气的事往我身上扯,死个傻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来我这里撒什么泼。”齐杰瞪眼质问齐果,一句话把齐果说哑了,“就算是我的人打架,我没在场,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来质问我,有本事去问警察!”他的声音一点点变大,一点点逼迫着齐果,像零件一样倒进她脑子里作响,“回去好好用脑子想想,傻瓜!”齐杰嘲笑。
齐果走了,她料到自己会白来一场,果真如此。
“哥,这事好像闹大了,齐果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屋内只剩齐杰和季小川,他琢磨不透,斗胆问道,又觉得奇怪,“那个傻子怎么会突然死了?不就是个脑震荡嘛。”
“去打听一下,到底死没死?”齐杰看着窗外,沉思片刻说:“你确定那天我们的人没有动傻子?”
“当然,这是肯定的。”
“是麻子让二龙跑路了。”
季小川挠挠头,“要是傻子真的死了,二龙又一跑路,警察真要调查起来就更麻烦了,死无对证,说不清楚了。”
“好了,别废话了,这事没这么简单。”
“是谁告诉齐果的,是麻子?不太可能啊。”季小川琢磨着。
“哼,这傻瓜就是个棋子,替戏珠去打听二龙的消息,结果自己先栽进去了,是句人话她都信。”他转身叮嘱,“去看看她最近又和什么人混在一起了。”
季小川忙点头,刚才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毕竟是兄妹,他能感觉出齐杰对齐果还是存有一丝关心的。
一直到凌晨,齐杰都没合上眼,死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榻上。
他想起齐果,想起二龙和戏珠,又想起景寒月。从小混社会的他自觉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做了太多坏事,自然不愿意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却偏偏大事小事都逃不出他的眼和耳。
唯一和他撇不开血缘关系的齐果,没心没肺自以为是,却比谁都傻;二龙与他没什么接触,却是戏珠的朋友;而戏珠,一个他自觉愧对的女人;至于景寒月,他的心早就被她拿去,即便她不知道,她不当回事,但事实终究是事实。
如今二龙失踪不知去向,傻子死活不知,他知道,这些势必和麻子有关。
他和麻子虽然有过结,但也不至于以命相抵的程度,各做各的事,各过各的活,偶尔有不愉快的交集也就是泄愤打架而已,毕竟是法制社会,谁也不傻。当年就是他年少气盛,把麻子的腿打残,这事一直是他的心结,不得不承认,他后悔过,毕竟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晚间废了,换成谁这仇都会记恨一辈子。
现如今不管麻子怎么对他,他都得受得住,这就是命,就是债,欠了,就要还,要用一辈子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