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洛亚从福生堂出来,直奔私塾而去,一进私塾,小伙伴们团团围住玛洛亚,看着身穿一身丝绸夏服的玛洛亚羡慕不已,这个摸一下,那个拽一把,脏兮兮的小手摸得漂白的上衣满是手掌印。
这时,只听司马老先生咳嗽一声,孩童们呼呼啦啦地跑进了教室。“玛洛亚,换好衣服了?”司马老先生问道。
“老先生,换好了,你看,挺合身的。”说着,玛洛亚在司马老先生面前转了两圈。
“嗯,蛮合身的。司马亭还算仗义,我没有白疼他。”司马老先生手捋胡须,看着玛洛亚说。
“老先生,福生堂真气派,走进去,看看那儿也舒服,金碧辉煌的,简直就像宫殿一样。”玛洛亚对司马老先生说。
“你是第一次去福生堂吧,这座福生堂可有年数了,开始建的时候还没有我呢。”司马老先生说。
玛洛亚惊讶地看着司马老先生,“什么?年代这么久,这么说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那可不,建建修修,修修建建,才成现在的规模,花费了三代人的心血呀。”司马老先生说。
“老先生,司马亭镇长的老人们是当大官的还是大商人?”玛洛亚好奇地问道。
司马老先生一听玛洛亚问这样的问题,脸色一沉,“唉,司马亭的家世既没有当官的,也没有经商的,说来话长,不提了,一提起这个话题,我的心里难受啊,走,上课去。”
傍晚时分,司马亭的青鬃马“哒哒哒”地在福生堂门口停住了脚步,“吁、吁”,司马亭下了马,把缰绳随手递给了猫四,径直朝院里走去,穿堂弄户来到前堂门外。
前堂里,三位姨太正吵得火热。“听说了吗?大姐,今天中午咱的大栏湾里差点淹死人。”二姨太对大姨太说,“若不是教堂里的牧师正巧赶到,说不定早就淹死了。”
大姨太说:“咱们女人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听谁说的?二妹。”
“大姐,我知道。”三姨太扭着腰,拖着京腔说。
三姨太早先是高密戏班子里的一名戏子,唱花旦的,每每说话,京腔味十足,踮着小碎步,连说带比划,再加上妖人的身段,白嫩的皮肤,一双闪动的会说话的杏眼,一口伶俐的皓齿,一张吐气如兰的樱桃口,是大姨太和二姨太所不能比得。
“今天晌午,我正出门时,见狗三回来了,便问狗三,你怎么回来了?老爷呢?狗三对我说,鲁家二丫掉进大栏湾差点淹死,多亏教堂的牧师把她救了,现在老爷在大栏湾呢。我又问道,你回来干什么?狗三说,老爷让他带玛洛亚牧师到福生堂洗个澡,换身新衣服。我接着问,牧师呢?狗三说牧师正在洗澡呢。”
听三姨太讲完,大姨太寻思着说:“奥,原来真是牧师救得鲁丫,那牧师真的来咱的福生堂了?”
三姨太说:“来了,他走的时候,在拐角处我正好碰到。”
这时,司马亭咳嗽了一声走了进来,“呵,还挺热闹,拉什么呱呢?”
三姨太忙走过来,“吆,老爷,你回来了,给我们姐仨说说牧师救人的事。”
司马亭瞅了瞅仨人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说的。”
三姨太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司马亭的胳膊说:“老爷,你就说一说吗,我们姐仨都纳着闷呢。”
司马亭见状说:“好吧,我给你们说说。”
三位姨太笑着说,“好,老爷,你快说吧,我们姐仨听着呢。”
“你说这玛洛亚牧师,平常白日里上私塾,都是走小路,可是,今天天太热,走小路没阴凉,所以呀,马牧师就走大路。这一走大路真走着了,走大路得经过大栏湾。当玛洛亚牧师刚走到大栏湾附近的时候,猛听到大湾里传来呼救声,救命、救命啊。”
三位姨太紧张地听着,当司马亭说到司马老先生要把贡服送给牧师时,大姨太忙站起来说:“这可不成,司马老叔的贡服是咱大栏镇人的荣耀啊,给啥也不能给贡服呀。”
司马亭说:“虽说不能把贡服给牧师,咱也没有亏待他玛洛亚,我叫狗三领着他来咱福生堂换了一套上好的新衣服,可以了吧。”
二位姨太和三姨太听了不住地点头,纷纷称赞司马亭做得对,大姨太撅着小嘴说道,“老爷,你可真大方,鲁直俊的丫头出了事,本该是他应酬,你倒好,大包大揽,你一下子全挡出去了,花费了咱福生堂这么多东西,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司马亭看了看大姨太,笑着脸说,“大太太,我还不是为了咱福生堂的名声吗,不光咱大栏镇,三里五村谁不知道大太太你吃斋念佛,菩萨心肠,给就给了,给了人家都说咱福生堂好,大太太慈善不是?”
三姨太往前扭了两步,“就是啊,大姐并不是怪你,老爷,你做事也不先和大姐说声,大姐又不是不让你做主,你心里可得有大姐,我说对不?”摇晃着大姨太的身子,弄得大姨太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接着又说道,“人家玛洛亚牧师,一个外国人,大老远的跑到咱大栏镇,除了传法布道,就是行善积德,给他弄身好衣裳也应该,老爷,等几天让他到咱福生堂讲讲基督教的事,我们姐仨也好开开心,行吗?”说完,又晃悠了两下大姨太,眼睛却看着司马亭,眉目传情般地逗着。
司马亭说,“这事要问问你大姐,她信佛,又不信基督教,我可不敢做主。”
“什么做主不做主的,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派人传话,让玛洛亚牧师来福生堂,给我们姐仨讲讲道,我们姐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快憋死了。”大姨太看了一眼司马亭。
司马亭一看三姨太为自己开脱成功,乐呵呵地说,“一切听大太太的,大太太说啥咱干啥。”
正说着话,晚饭端了上来,只见八仙桌上摆满了饭菜,四碗凉面摆在四方,八碗卤子放在中央:蒜泥一碗、陈醋一碗、黄瓜丝一碗、麻汁一碗、香椿末一碗、宫爆鸡丁一碗、鱼香肉丝一碗,每个小花碗里放了一把雪白的瓷勺。
三姨太给司马亭到了半碗红汤的高粱酒,“老爷,少喝点。”
说着,拿起瓷勺给大姨太和二姨太往凉面上添卤子,三姨太一样一样地添着,一边问着,卤子少不少?还要不要再加点?逗得大姨太笑着说:“三妹就是勤快,哪有这么多规矩,给你二姐添去吧。”大姨太说着,自己拿起瓷勺添起菜来。
三姨太走到二姨太身边,刚给添了两勺,二姨太说:“三妹呀,还是我自己来吧。”
三姨太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落了座,看了看司马亭,已是半碗红高粱下肚,脸色红润起来了,忙说:“老爷,吃饭不?”
司马亭瞅了瞅凉面和卤子,吧嗒了一下嘴说:“这么好的饭菜,我的吃点。”三姨太麻利地给司马亭添好卤子,最后自己才开始吃饭。
晚饭吃罢,四人围桌打了阵麻将,司马亭腰包里的钱一个劲地往外掏,几乎全流进了大姨太的钱袋里。司马亭一推麻将说:“不玩了,散了、散了孔老夫子搬家,净是书。”
这时,晚风吹来,四个人都有困意,三姨太把麻将收好,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