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司马亭上身漂白的马褂敞开着,腰束一条红丝带,带扣上一条金龙闪闪发光。下身一件黑丝长裤随风抖着,脚上一双黑帮皂底的布鞋,身后两个家丁膀大腰圆。
人们不再乱吵吵了,只是一个劲地恭维着司马亭,“镇长好、老爷好、司马大人好”问候声一片。
司马老先生不屑地弹嗽了一声,司马亭闻声忙大咧咧地靠上前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司马老叔,连你也给惊动了?”
司马老先生看了看司马亭,点了点头:“可不是吗,人命关天啊!”
司马亭点头哈腰地说道:“那是、那是。”
“你是大忙人,怎么?你也知道了?”司马老先生问道。
“大栏镇都嚷遍了,我能不知道?都怪你呀,鲁直俊。”司马亭用手指着鲁直俊说。
这时的鲁直俊已经魂归本位,笑了笑说,“是啊,都怪我,都怪我。”接着又说道,“今天,我请马牧师、司马老先生、镇长您还有诸位到我家做客。”
“得了吧,一桌子酒席下来,少了半年粮,你就省着点吧。”司马亭说道。
司马老先生见司马亭这么说,睁了睁枣木眼睛后的老眼,看了看司马亭,心想,你别说,我没有白教导他呀。
“司马亭说的对呀,庄户人家过日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开销,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不求谁呀?省着点吧。”司马老先生看着司马亭,对鲁直俊说。
鲁直俊忙说道,“这哪行,我心里可是过意不去呀。”
司马亭大咧咧地说,“没什么,司马老叔说得对,乡里乡亲的,谁不求谁呀?你鲁直俊虽说给我当长工,那也是帮忙不是?好了,我替你还这份情。”
司马老先生忙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的学生还用得着你们费心吗?我这不带来了我的贡生服,把它送给玛洛亚,我老了,用不着了,虽然存放了多年,但是,我仅穿了几次,还挺新的。”老先生接着说:“可这洋娃不要我给他的贡服。”说着,用文明杖指了指玛洛亚。
这时,玛洛亚从大树下站起身来,对司马老先生说,“老先生,贡生服是你老人家一生的荣耀,也是咱大栏镇的象征啊,我岂能要你老人家这么贵重的礼品?再说了,我玛洛亚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这种事,别说是我,谁遇到谁不拼命去就?没有什么好夸耀的,我谁的礼物也不要。”
“嗨,我说你这个洋娃子还懂礼数不?我白教导你了,送礼不要两家子害臊,你懂不?”司马老先生眼睛一瞪,吓得玛洛亚一哆嗦。
司马亭一听这话忙说:“老叔,那可使不得,你老的贡服是咱大栏镇人的荣耀,这样吧,狗三,”他身后的一名家丁马上应着。“你领着玛洛亚到福生堂洗个澡,换身上好的衣服,就这样吧。”
司马老先生忙说道:“不要我的贡服也就罢了,但必须戴上我的念珠,也表一表我代表全镇人对玛洛亚的一点心意啊。”
玛洛亚仍然不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司马亭见师徒二人相持不下,对玛洛亚说:“我说玛洛亚,你姓马,我姓司马,是马不是马,你得听我的,更要听老先生的,戴上。”
说着,转过身,接过司马老先生手中的念珠,挂在了玛洛亚的脖子上。又对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鲁直俊说:“你呀,刚回家歇天工吧,就出事了。这样吧,到帐房领半袋白面,五斤鸡蛋给鲁丫压压惊,别忘了,明天复工。”说完,朝老先生一拱手,“老叔,我还有事,先回了。”
司马老先生挥了挥手,说道,“你是大忙人,去吧。”司马亭骗腿上马,带着另一个家丁一溜烟地走了。
狗三领着玛洛亚来到福生堂,只见两扇黑漆漆的大门敞开着,进了门,一个大大的影壁上镶嵌着花开富贵的美丽图画,后面是五进五出的院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这是玛洛亚头一次进福生堂,传教时好几次想进去,没敢。因为福生堂在大栏镇地位显赫,又听说里面的姨太只信佛,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进去。
第一排房子是看家护院人住的地方,虽然如此,收拾得也很干净、整洁。转过第一排房子便来到了一个月亮门前,进了月亮门,就是长工们休息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农具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点也不杂乱。穿过第二排房子,便来到了丫鬟婆子们住的第三排房子,房子前面摆放着一盆盆的鲜花,花香和脂粉味扑面而来。
狗三在前面走,玛洛亚在后面跟着,拐了三四个弯,来到第四排院落,呵,玛洛亚抬眼一看背面一座高高的大堂呈现在面前,大堂前八根明柱盘着八条金龙,门窗房舍雕梁画栋,好大的气派。狗三领着玛洛亚向左一拐,来到一间小房子里,狗三向里面指了指说:“进去吧,等会儿我给你送衣服来。”
玛洛亚走进房里,只见房子中间放了一个吊起来的大大的木桶,木桶下端一根黑绳垂了下来,玛洛亚用手一拉,桶中的水流了出来。玛洛亚忙脱光衣服冲洗着身体,冲了一会,看旁边放着一块白色的香皂,拿过来在身上擦了个遍。
这时,外面的狗三喊道:“马牧师,洗完了吗?”玛洛亚应着,冲洗干净,走到外间,穿上狗三递过来的新衣服,蛮合身的。玛洛亚把念珠和十字架挂在脖子上,手拿着自己的衣服,跟着狗三走了出去。
“唉吆,狗三,这就是你说的救人英雄玛洛亚牧师呀。”玛洛亚和狗三刚转过一个拐角,就听到身后传来女人的娇滴滴的声音。
玛洛亚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呀,一位穿着艳丽的女子亭亭玉立地出现在眼前。
狗三忙说:“三姨太,这是玛洛亚牧师,他救了鲁丫。”
玛洛亚礼貌地朝三姨太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教堂里的牧师,司马老先生的学生,打扰了。”
三姨太娇里娇气地说:“吆,还挺客气,也挺会说话。我说牧师呀,有空常来福生堂坐坐,也好给我们传传教。”
说完,一转身,迈着猫步走了。落地无声的三姨太像飘动的一朵彩云,那样的轻盈。
从此以后,玛洛亚的脖子上除了挂着标志基督教的十字架之外,还多了一串蕴藏着东方文明神韵的念珠,走起路来,十字架和念珠碰得叮当作响,击发出悦耳的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