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过后的打麦场平坦、光滑、宽敞,每天傍晚总能坐上一俩撮人,饶有兴趣地说着奇谈怪论。打麦场更是小孩子们好玩的去处,每天傍晚,二蛋总是领着一帮小伙伴在打麦场上玩耍。
“二蛋、二蛋,回家吃饭喽。”王二婶做完晚饭,走出家门,手成喇叭状,扯着嗓子,提着脚尖喊着。
“二蛋,你娘叫你吃饭了。”藏在麦秆堆里的小伙伴对身边的二蛋说。
“别管她,别说话,小心让他们找到咱。”二蛋压低声音,悄悄地对小伙伴说。
这时,另一帮小伙伴在打麦场上围着一堆堆的麦秆堆转悠着,寻找着二蛋他们。
“哎。二蛋他们一转眼就不见了,到底藏在哪儿了?”一个小男孩嘟囔着,在这群小伙伴的前面走着。
太阳已经落在了西边的树林里,金灿灿的余晖挂在了天际,把一大片云染成了红彤彤的,云的周边透着赤黄。微风吹着打麦场,云在天边走着,变换着各种形态,如同仙境一般。
“嗨,小兔崽子们,该吃饭了,都滚回家去,吃饱了再玩。”王二婶一边冲着打麦场上的孩子们说着,一边叫着二蛋。
“二蛋,你娘来了。”二蛋身边的小伙伴小声说。
“你别管,别出声,她找不着我,一会儿就走了。”二蛋不高兴地用手推了一下身旁的小伙伴。
王二婶在打麦场上找了一会儿,见找不着,便着急地问场上的孩子们,“哎,你们看见二蛋了吗?”
孩子们摇了摇头说,“我们也正在找二蛋,可是,就是找不到。”
不见二蛋的踪影,王二婶叫喊着二蛋,走远了。
“嘻嘻,走了吧。”二蛋小声对麦秆堆里的小伙伴说。
打麦场上的大人们越来越多了,围拢在一块儿唠着嗑。这时,只听到一阵拨浪鼓响,从远处走来了李货郎。
只见李货郎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搭在货郎担子上,担子随着李货郎的走动一颤一颤地两头颠着。“哎,针头线脑老婆爱,烟袋锅锅线围脖。小孩玩的彩娃娃,要锁门来有铜锁。金银首饰全都有,要想买来唱声诺。劳累一天不容易,你想找乐我来说,你想找乐我来说。”
打麦场上的人们见李货郎走来,呼啦一下围拢过来,不为买东西,只为听李货郎谈天说地。走街串巷卖了一天东西的李货郎见大家都围了上来,兴致大增。“大伙瞧一瞧看一看了,我的挑子就是小百货,各色东西都有,想要的往前来一步,能挑能拣,禁摩耐用,好看实惠,快来买了。”
王二婶东找西找就是找不到二蛋,招呼王二叔吃饭,王二叔放下手中的活,洗了洗手,嘟囔道,“连个孩子也找不到,我去找找。”说着,拿起一个窝头,夹了两箸子咸菜走出了家门。
王二叔右手拿着碗筷,左手托着一个高粱面的窝头,窝头的眼里放了那两箸子芥根咸菜刚走出家门,远远地就听见李货郎在货郎挑子旁高谈阔论着。
“你说怎么着?从火车上飘下来五六个人影,七手八脚地把铁轨旁的货抬上独轮车,飞也似地走了。”李货郎趾高气扬地晃着脑袋。
“那是什么人?”旁边的人好奇地问着。
“什么人?会飞檐走壁,高来高走,陆地飞腾,专吃日本人的铁路线,火车上好东西多了去了,要啥有啥。”李货郎瞅了瞅神情专注的人群,绘声绘色地大吹大讲着。
王二叔紧走几步,来到打麦场上,靠近麦秆堆一蹲,一边咬了口窝头一边说,“能耐,真能耐,有本事。”王二叔咬了口咸菜,嚼了嚼说,“货郎,还有什么趣事?”
“趣事?有。”李货郎的“有”字拉得特别长,“日本人就是厉害,开来个铁王八,两只王八眼一看老远,在黑夜里就像两盏明灯一样,照了半天,连个人毛都没有,气得叽里呱啦嚷嚷了半天,滚蛋了。”
四周的人们哄地一声笑起来,个个向李货郎投去羡慕的目光,看人家知道的多多呀。
正当人们听李货郎说笑起劲的时候,只听得王二叔背后的麦秆堆里“喵”的一声,吓得王二叔手一哆嗦,半碗粥撒了一地,回头一看,从麦秆堆里拱出来二蛋两个小孩,气得王二叔冲着二蛋的屁股就是一脚,骂了声,“小兔崽子,怪不得你娘找不到你,你藏在这儿了,快滚回家,吃饭去。”
二蛋用手捂着屁股,回头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
“哎,听说日本人下一步要吞并咱们中国,这事你知道不?”王二叔一边捡起地上的一根介跟咸菜放进粥碗里,一边喝了口粥问道。
李货郎说,“这事还算新鲜事?日本人的胃口可大了,占了东三省还惦记着咱们全中国,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非撑死他不可。”
“他奶奶的,还没完了,他小日本又不是多长了个脑袋,妈拉个八字地别让我碰到,让我碰到非把这些小鬼子们当兔子打不可。”猎户张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骂着。
“对,我们中国人就应该长点志气,小鬼子也是人,也怕打。”李货郎附和着。
坐在打麦场上的人不住地点着头,李货郎更加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些飞车人其中有一个最厉害,从前国民政府拿他都没折,是头号通缉犯,现在他领了一帮人专门对付日本人的火车,在高密县城里的日本警备队老想捉他,可就是逮不着他,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厉害,真厉害,敢跟日本人作对,好样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对飞车人敬佩不已。
有人问道,“若是日本和咱们中国打起来,谁能打赢谁?”
王二叔放下碗筷,拍了拍手说,“这还用问吗?中国准赢,你没见小日本那么矮的个子,谁不能放倒他三四个?”
又有人插嘴说,“小日本人家有飞机、大炮、机关枪,咱们能打过人家?”
李货郎歪着脑袋看了看他,说道,“你听说过前几年的长城抗战吗?咱们的中国军队用大刀片杀得小日本鬼哭狼嚎的,别怕小日本,越怕他,他就越欺负你。”
王二叔瞅了瞅货郎挑子,指着一个物件说,“这件发卡多少钱?”
李货郎见来了买主,忙住了嘴,看了看发卡说,“五文钱。”
“我没带着,等会儿到我家给你钱。”王二叔说着把发卡放进了衣袋。
天色已晚,人们渐渐地散了,李货郎担着货郎挑子,跟在王二叔的身后,一颤一颤地走着。
“二蛋他娘,二蛋他娘,快沏壶茶,来客人了。”王二叔对这院子里大声喊着。
王二婶急忙出来一看,高兴地说,“吆,是李货郎大哥呀,快,里屋进,我给你们沏茶去。”
大毛出来二毛撵,三毛出来白瞪眼,四毛出来扒干饭。夏天的夜空,繁星点点,微风轻轻地吹着,高粱叶子和玉米叶子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铁路旁的高粱地里,一行十余人在静静地卧着,一动不动。
突然,远处射过来两道强烈的亮光,渐渐地随着呜呜声,一辆铁王八开了过来。铁王八越来越近,在一行人静卧的不远处“嘎”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