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三天见麦茬,麦收季节终于到了,黄澄澄的麦子在人们挥动的镰刀下纷纷倒下,麦地里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丰收景象。
三姨太在王二叔家帮忙五六天了,虽然曾经是富贵的生活,但毕竟是穷苦出身,干起活来不比别人差。
“丽怡呀,歇会儿,还早着呢。”王二婶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的汗。
三姨太抬起头,放下镰刀,直了直腰身,走到二婶跟前。“这天真热,晒死人了。”三姨太瞅了瞅火辣辣的太阳说。
这时,二蛋从麦地里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什么似的,边跑边喊,“娘,丽怡姐,鹌鹑蛋,我拾到一窝鹌鹑蛋。”
二蛋把捧着的双手伸到三姨太面前,可不是,一窝五六个鹌鹑蛋。三姨太笑着说,“这下好了,二蛋有好吃的了。”
二婶对二蛋说,“把鹌鹑蛋放在一边,给你丽怡姐拿水壶去,叫你丽怡姐喝喝水,小心别打了水壶。”
二蛋提着水壶,身后跟来一个穿白衬衫的人。二蛋一边走一边喊,“娘,舅舅来了,舅舅来了。”
王二婶老远就瞅见了,笑呵呵地嚷着说,“嘿,还真是他舅,怀庆,你怎么来了?”三姨太一听说是怀庆,朝那人定睛看了看,真是在福生堂见过的赵先生。
赵怀庆走到近前说,“姐,过麦秋了,我来看看你,顺便帮帮忙。”说着,瞅了瞅三姨太,“哎,这不是福生堂的三姨太吗?你怎么在这儿?”
三姨太淡淡地笑了笑,“赵先生,快别这么说,我已经不是什么三姨太,往后,你叫我王丽怡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你会慢慢知道的。”
赵怀庆也不好问什么,搬了一个麦个子坐下。
“二蛋他爹,二蛋他爹。”王二婶手成喇叭状,对着在地头上埋头割麦子的王二叔扯着嗓子喊着,“他舅来了,快过来歇会儿吧。”
王二叔手拿镰刀,满头是汗,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怪不得今天早上喜鹊喳喳地叫呢,怀庆要来,要知道你来,我可得打壶酒候着。”王二叔说着,蹲在了二婶的身边,从二婶的肩头扯下毛巾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今年的麦子长得好,实成。豆打长桔麦打齐,你看看,麦子长得多齐整。”王二叔指了指麦地里齐刷刷的麦子,对赵怀庆说。
赵怀庆看了看,手摸着二蛋的头说,“长得是好,小子,等着吃大白馒头吧。”说着,拿起一个麦穗,放在手心里搓了搓,凑在嘴上吹了吹,麦皮儿飞出了老远,手心里剩下二三十个麦粒,一扬手,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是实成,挺实成,今年是个丰收年啊。”赵怀庆嚼着麦子说着,眼睛不解地看了看三姨太。
“听镇上人们说,县城又要枪毙共匪,有十多个呢。”王二叔掏出烟袋,按了一锅烟点着,吸了一口,吐着烟雾对赵怀庆说,“也不知这共匪是干什么的?”
王二婶说,“还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不是好人。”
赵怀庆拍了拍手中残存的麦皮说,“可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共匪就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打日本闹革命。”
“还不一样吗?”王二叔说,“打日本就打日本吧,还共产共妻,不是匪是啥?”
赵怀庆忙争辩道,“姐夫,你们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所谓的共匪那是国民党强加给人家的,人家共产党是为老百姓谋利益打天下的。你们听说的要枪毙的十多个人也全放了,去年十二月底,国共两党再次合作,共同抗日了。”
王二婶满脸疑惑地看着赵怀庆,“也就是说国民党和共产党合起伙来了?谁也不打谁了?共同对付日本人了?”
赵怀庆点了点头,对王二婶说,“姐,这回你说对了。”
王二叔抽着烟说,“这就好,都是中国人,打来打去的还不是打自己人。”二叔的鼻孔冒出两道烟柱,指了指西南铁路上冒着浓烟的火车说,“可这火车跑得挺欢的,还有拿枪的日本人。”
赵怀庆顺着二叔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条喷云吐雾的长蛇在铁轨上飞奔着,消失在远方。
“日本人早已占领了东三省,现在,正在平津地区大量集结兵力,妄图进一步霸占全中国,中日之间的战争说爆发就爆发。”赵怀庆看了看二叔说。
三姨太出神地听着他们的谈话,静静地坐着。这时,听到这里,迫不急耐地说,“只要咱们中国人团结一心,还能打不过小日本,我听说过,小日本就是小,人长得小,他们的国家地也少,顶多比咱们的山东大一点。”
二婶着急地说,“小日本要是占了咱们中国,咱们可上哪里去?”
“二蛋,给我倒碗水来。”赵怀庆接过二蛋递过来的水碗,接着说,“姐,不会的,中国地大人多,虽然落后了些,但迟早能打败小日本。”
赵怀庆喝完水接着说,“现在,咱们割麦子去啰。”
多添了一个主劳力,割麦子的进展快多了。中午时分,王二叔的麦子地仅剩下一小块三角没有割完。
王二叔见没有多少了,就对二婶说,“二蛋他娘,你和丽怡回家做饭,我和他舅再割点。”
二婶应着,和三姨太回家了。小孩子怕热,从后面追了上去,嚷嚷着也跟着回去了。
“姐夫,这三姨太怎么变成王丽怡了,怎么到咱家来帮着割麦子了?”赵怀庆百思不解地问道。
王二叔放下镰刀,擦了擦汗说道,“怀庆啊,这三姨太被司马亭休了,你不知道,她是我的侄女。”
“哎,这司马亭可是好人那,他怎么能这么干?”赵怀庆继续追问道。
“是呀,司马亭是好人,但是,好人也有难当的时候。”于是,王二叔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直惊得赵怀庆呆呆地发愣。
“唉,可恨孔令仁,作为一县之长,简直禽兽不如,迟早是个大祸害,非除了他不可。”赵怀庆用力攥着镰刀,忿忿地说道。
等王二叔和赵怀庆回到家,午饭早已做好了。
王二婶赶紧走出来,拉着赵怀庆的手小声说,“怀庆啊,丽怡在屋里,我跟你说,她是咱家的王丽怡,以前在福生堂做三姨太,司马亭休了她,是个苦命的人啊。”接着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赵怀庆叹了一口气说,“唉,真是苦命的人,姐,我已经知道了,姐夫都对我说了。”
“那好,在丽怡面前千万不要再提什么三姨太了。”王二婶对着赵怀庆,认真地说。
赵怀庆点了点头,和二婶一同进了屋,一家人热热闹闹开始吃饭。别看二蛋年纪小,就是懂事,一会儿给赵怀庆夹菜,一会又给三姨太夹菜,逗得大家直乐。
二蛋吃完午饭跑出去,下河玩耍了。赵怀庆对王二叔和三姨太说,“姐夫,丽怡,日本人马上就要开战了,你们要多宣传抗日的事情,丽怡有文化,你要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另外,玛洛亚牧师虽是一名外国人,但他同情中国人,仇恨日本人,方便的话可以多向他宣传宣传,如果他能参加抗日队伍,所起的影响会很大的。”二人应着点了点头。
王二婶忙说,“怀庆啊,你难道是共产党,你怎么说的这么像共产党说的话?”
三姨太笑着对二婶说,“二婶,你也看出来了,那时在福生堂我就见过赵先生,觉得他是共产党,只不过他不敢承认,现在好了,国共合作了。”
赵怀庆见三姨太这么说,忙说道,“虽然现在是国共合作,但是,能隐蔽的就隐蔽,绝不能暴露,国民党反复无常,小心为好。
这时的王二婶一颗心早已为弟弟的安危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赵怀庆,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好说道,“凡事都得小心,小心没有大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