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哨在玛洛亚头顶的上空鸣响着,一阵又一阵,搅乱着玛洛亚的思绪,玛洛亚心头涌起的这种异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在这许多年里也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这种感觉或许是来自圣父圣灵的爱,或许是来自人道的关怀,总之,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冲动击打着玛洛亚的心灵。
三姨太本是王家湾王老汉的女儿,原名王丽怡。母亲死得早,靠王老汉磨豆腐维持生计。五岁那年,小丽怡随父亲到大栏镇看堂会,看完一折子戏,小丽怡总能学着花旦的模样一字一板地唱上几口,逗得在场的观众哈哈大笑,。
王老汉高兴坏了,谁知这件事被春云社的班头给撞见了,他见小丽怡聪明伶俐,就找到王老汉,问王老汉舍不舍得让小丽怡唱戏。王老汉寻思半晌,最后决定让小丽怡跟着春云社唱戏,混口饱饭吃,将来成了角儿也好有出头之日。
在春云社一晃十四五年,王丽怡不仅学的一身好戏,还能看懂戏文,一本一本的戏文也使王丽怡成就了一个文化人,而且从一个小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位楚楚动人的漂亮姑娘了。
若不是四年前高密的那次春社,王丽怡很可能成为一代名角,可惜的是遇到了孔令仁这个色鬼魔头,好端端的一个妙龄少女就这样被吞噬了。
“哎,这不是丽怡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三姨太抬头一看,认得,是自家王二婶,忙从驴背上下来。
“啊,王二婶,我回来了。”三姨太回答着。
王二婶说,“走,回来了先上我家去,走吧。”说着,就拉着三姨太的手往回走。
“二婶,不了,我有家里的钥匙。”三姨太忙说道。
“那好,回家。”王二婶替三姨太牵着毛驴,来到王老汉家门口。
三姨太开了锁,“吱呀”一声推开院门。半年没有回家,整个院子已经十分的荒凉,杂草都没了脚脖子,三姨太皱着眉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
王二婶说,“王哥去世两年了,你每年回来几次整理几次,平时没人料理,不像样子了。”
说着话,二人开了屋门,走了进去。王二婶接着说,“丽怡呀,又不是王哥的忌日,也不是初一十五的,你怎么回来了?有事?”王二婶问着,瞅了瞅三姨太。三姨太听王二婶问到此处,鼻翼一开一合,禁不住抽泣起来。
“丽怡,你怎么了,说,有事说出来,二婶给你拿个主意。”王二婶见三姨太这幅模样,着急地问道。
三姨太抹着眼泪,抽噎着说,“我已经不是福生堂的人了,司马亭休了我。”
“怎么可能呢?司马亭可是咱十里八乡的大好人、大善人那,你有没做出格的事,他怎么会休了你?”王二婶不解地问道。
于是,三姨太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直唬的王二婶眨巴着眼睛愣愣地听着,不知说什么是好。
王二婶听完,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我们女人呢,就是命苦,模样长得好了,臭男人们惦记着,出了事,没一个管的,王八蛋,臭不要脸。”愤愤地骂了一通,继续说道,“丽怡呀,回来就回来了,也没有大不了的事,人家有权有势的,咱们家比不了。回来更好,咱过咱的清静日子,可别想三想四的,那可不值得。”
三姨太听了点一点头,长叹一口气说,“唉,司马亭拿人家都没有办法,我一个妇道人家更没有办法了,认命了。”
“这就对了,只要你放开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更没有趟不过去的浑水河,往后,有事多和你二叔商量商量。”王二婶劝解着三姨太。
三姨太默默地点了点头,用手绢把泪水擦干,拿起墙角里放着的一把生了锈的铁锨,就要除草。
王二婶说,“丽怡呀,把驴拴好,把铁锨放下,上我家吃午饭,过午叫你二叔张罗着买些米面什么的,慢慢来,这草我们帮着你除,急不来的。”说着,拉起三姨太的手走出了屋门。
三姨太推脱了一番,王二婶死拉硬拽没个完,三姨太只得拴好毛驴,和二婶一同出了院门,去二婶家了。
三姨太的老屋在王二叔和二婶的帮助下,忙活了两整天,才收拾的干干净净,整个小院有了生机。北房三间,西面两间住人,最东边的一间是豆腐坊,豆腐坊南边有两间东屋,一间放柴草,一间做驴棚。
王二叔每天傍晚给三姨太打满一缸水,三姨太拾起了磨豆腐的活儿。三姨太从小受苦,自幼跟王老汉磨豆腐,干起活来轻车熟路。黑驴拉磨,节省了不少力气,一晚一个豆腐,明日一大早基本上就卖完了,根本用不着推着小车上街吆喝着卖。
三姨太磨的豆腐又白、又嫩、又瓷实,村里的人都爱吃。王丽怡的豆腐不几天就出了名,后来丽怡豆腐叫着叫着就成了三姨豆腐,在村里臭老爷们嘴里也就成了口头禅,“吃三姨豆腐喽”。
“丽怡,水缸满了。”王二叔打满水缸,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转身担起扁担就要离去。
“二叔,你等等,今天我多打了半个豆腐,我把豆腐放在你的水桶里,带回去吃吧。”三姨太端着一大块豆腐从屋里走了出来,就要放进王二叔的水桶里。
“丽怡,这可不行,磨豆腐不容易,留着卖吧,多挣一个钱是一个钱的,咱庄户人家吃啥不行,再说了,你给我们豆腐好几次了,不能再给了。”王二叔推脱着。
“二叔,这些天多亏了你和二婶照顾,这点豆腐算什么?拿着吧,带回去给二蛋吃,二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了我弟弟。”三姨太说着,就把大半块豆腐放进了水桶,王二叔见推脱不掉,只好担起水桶回家了。
来到娘家王家湾个把月了,地里的麦子也渐渐地熟了,生活上虽然清苦了点,但每天磨豆腐、卖豆腐,忙忙碌碌地也算充实了许多。
小满的季节,天气炎热得很,三姨太刚卖完豆腐,回到屋里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脸,对着镜子理了理散落的秀发,伸了伸酸痛的腰身,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暗自叹了口气。
命运的多劫令三姨太感受到生活的无奈,可是,日子还得要过,豆腐还得要磨,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句话一直回响在三姨太的耳畔,成了三姨太鼓足勇气生活下去的箴言。更何况在三姨太的心里对司马亭并没有任何怨恨,从玛洛亚牧师的眼神里和关爱中,三姨太隐约感受到了希望的曙光。
“王二婶怎么还不来,她不是说来这里纳鞋底了吗?”三姨太放下梳子,正纳闷。
这时,就听王二婶从院门口进来,边走边大声说,“丽怡、丽怡,你看谁来了?”
三姨太忙用毛巾搓了搓手,从屋里迎了出来,抬头一看,玛洛亚牵着枣红马随着王二婶走了进来。
“吆,马牧师,你怎么来了?快进屋。”三姨太说着,把枣红马的缰绳拿过来,拉着枣红马拴到了黑驴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