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进来,冲着三姨太说,“出什么神?快给我倒杯茶,去了一趟县城渴死我了。”
三姨太抬头一看是司马亭,猛地从沉沉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吁了一口气,说了声,“吓死我了,进来也不吱声。”说着,起身给司马亭冲了一壶碧螺春。
“你刚才想什么事?我进来也没有发觉。”司马亭问道。
“哦,刚才我正想基督教的事,正想得入神,你进来了,吓了我一跳。”三姨太冲着司马亭莞尔一笑。
“基督教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我的主、耶稣基督、阿门,之类的吗。”司马亭调侃着,看着三姨太。
“老爷,你可不能这样说,这基督教是一个正宗的教会,可不是什么歪门邪教。”三姨太一撅嘴,认真地看着司马亭。
“这我知道,玛洛亚如果不是好人,他怎么能有那样的善心给咱们的大栏镇千辛万苦的弄赈灾粮呢。”司马亭喝了口茶,把茶碗放在桌子上。
“就是呀,玛洛亚牧师是好人,他说的教义头头是道,句句话直往心里钻,如果人人都信仰基督教,那咱这个世界可就太平了,也没有什么邪恶的人作祟了。”三姨太拿起一条毛巾,给司马亭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嘿,你说怎么着,这次进县衙见到了一位老熟人。”三姨太端起茶壶给司马亭倒了一杯茶,司马亭接过来,喝了口,又对三姨太说,“你猜是谁?”
三姨太问道,“是谁呀?”
“是谁?你的老东家,我的拜把子兄弟孔令仁,他又回来了,又回来当县长了。”司马亭低着头,一口口的喝着茶,笑嘻嘻地瞟了一下三姨太。
三姨太听到孔令仁三个字,浑身一颤,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怨恨。“他怎么回来了?他回来管咱们什么事?”
司马亭喝了两口茶说道,“看你说的,他回来总不能让咱吃亏吧,他是我的拜把子,想当年,若不是他忍痛割爱,你能做我的三姨太?”
三姨太听了这话乖恬地说道,“是呀,若不是老爷你,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给他唱戏挣钱呢。”
这句话逗得司马亭哈哈大笑,一扬脖,把半杯茶喝完了。“等几天,孔县长来我们福生堂,他把春云社带来,准备在咱这里唱几天堂会,也让你过过瘾,你可得露几手。”
“我不,咱大栏镇的灾荒刚过,你就忘了他孔令仁是怎么对咱们的了,孔令仁就是贪官污吏一个,少和他套近乎,免得吃大亏。”三姨太忿忿地说道。
“哎,你可不能这样说,这次我见到他,他主动提起灾荒的事,说赈灾粮他一点也不知道,说不定是上边的官员和他的下任县长给吃起来了。”司马亭说着在三姨太的粉脸上拧了一下,“不要太认真了,他孔令仁是不是贪污了赈灾粮谁也没有抓住他的把柄,该演的戏还得演。”哈哈大笑着,转身走出了房门。
三姨太听了司马亭的这句话,忐忑不安地坐在了床上,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孔令仁真的要来福生堂?如果他真的来了,自己真的要唱戏给他听吗?六神无主的三姨太从床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三姨太骑上黑驴,颠颠地直奔教堂而去。一路上,三姨太反复思量着自己是不是把自己的真实经历告诉玛洛亚牧师,可这连司马亭都不曾知道啊。
“只有真心实意地向主忏悔,才能真正洗脱自己的罪孽,才能真正成为一名基督徒。”骑在黑驴背上的三姨太想起了玛洛亚牧师说的话,于是,暗暗地下定了自己的决心。
黑驴拴在了十字架下,三姨太轻轻地推开了教堂的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只见玛洛亚牧师正坐在教堂里,圣母玛利亚的塑像前的桌子旁边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三姨太一下跪倒在圣母玛利亚的面前,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心声。
“主啊,我是罪人。”三姨太跪着,向着圣母玛利亚祷告着,在她的身旁站着牧师玛洛亚。
“我们来到世间都是罪人,仁慈的主会原谅我们的,向主真诚地忏悔,洗涤你的灵魂吧,上帝的子民。”玛洛亚在胸前划着十字,虔诚地对三姨太说。
三姨太泪眼迷离,轻声地诉说着,“我本是春云社一名戏子,戏名红牡丹,孔令仁利用权势收买了春云社并强行霸占了我。自从我被孔令仁强暴后,孔令仁变本加厉地从我身上榨取钱财,稍有不从,就会招致皮鞭加身。四五年的光景,孔令仁赚足了钱,也玩腻了我,就想把我卖到青楼。幸好大栏镇的司马亭对我有爱怜之心,出了高价从孔令仁手中把我救出,司马亭虽说是孔令仁的拜把子兄弟,但不知我早已被孔令仁玷污,于是,让我做了他的三姨太。”
听着三姨太的哭诉,玛洛亚十分的同情,“仁慈的主啊,惩罚恶人吧,让他们下地狱,让善良的人们进入天堂吧,阿门。”玛洛亚祷告着,宽慰着三姨太。
三姨太站起身来,用香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轻声地说,“再过几天,孔令仁要来福生堂唱堂会,还要我给他唱戏,牧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玛洛亚说,“他不是到别处当县长了吗?”
三姨太回道,“他刚调回来才几天,还是县长。”
玛洛亚沉思了半晌,瞅着三姨太说,“中国的法律是富人和有权人的法律,顺从,只有顺从才可以免除灾祸。主说过:别人打了你的右脸,你要扬起你的左脸让他打。打人的人下地狱,被打的人进天堂。”三姨太听着玛洛亚的话,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现在,孔令仁不敢拿你怎么样,如果他真的敢胡来,司马亭镇长也不会饶他,再说了,你是我教会的教徒,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唱戏就唱戏,到时我也去,你放心好了。”玛洛亚看着三姨太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们家老爷也是这么说,那我就听你们的。”三姨太心神不安地说。
“如果赵怀庆先生在的话就好办了,我看他是个有主见的人,有机会得向他请教请教,他不光有主见,依我看而且是个有正义感的人。”玛洛亚牧师对赵怀庆钦佩不已,三姨太对玛洛亚牧师的话显然是赞同的,但又不好意思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实经历。
于是,三姨太对玛洛亚牧师说,“玛洛亚牧师,我看这事还是先这样办吧,不就是唱戏吗,他孔令仁能把我怎地,有我家老爷和你在,我就不怕。”
玛洛亚点了点头,深情却无奈地看着梨花带雨般的三姨太,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到时我一定会去福生堂,观看你的演出,没事的。但是,你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这些经历告诉司马亭镇长,虽然他是个大善人、大好人,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中国的礼仪风俗不同于西方,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会计较的。”
三姨太默默地点了下头,掏出香帕拭了拭眼角上的泪水,向玛洛亚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当三姨太扭动腰肢飘出教堂门口时,玛洛亚从后面出神地瞧着,多么标致,多么美丽的女人啊,她的命运为何如此多劫?这真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