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掠过蛟龙河畔,吹醒了河中的最后一丝冰凌,河水开始喧嚣起来,在河水哗啦啦的流淌中,岸边的枯草泛绿了,田地里的麦苗顶着亮晶晶的露珠,在阳春里闪闪放着光,亮的那样灿烂,嫩的那样诱人的眼睛。
中午时分,老李头赶着一大群绵羊沿着河畔慢悠悠地走着,手中的长鞭抡得“啪啪”作响,把一只只离群想偷吃麦苗的馋羊抽了回来,骂了声,“偷麦贼,滚回来。”
在通往教堂的羊肠小径上,慢吞吞地走着大栏镇的女人们,打情骂俏地浪笑着。
“二楞嫂,你们看,老李头的大母羊谁的奶大?”
二楞嫂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怔了一下,一边挺着高高的胸脯颠颠地走着,一边回头看了看老李头的羊群,漫不经心地说:“老李头的母羊真是宝,每年养四只小羊羔。”
人群中有打趣的说道,“不是吧,二楞哥在家里是发面的好手,他蒸的馒头又大又白,你们看二楞嫂的胸脯多高啊。”
二愣嫂一听话音不对劲,才知道人们有意戏弄她,在人群后边颠起小碎步,骂了声,“小浪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向前追去。
前面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也都向前跑了起来。
“嗷,二楞嫂踩了羊粪蛋了。”
“二楞嫂弄脏了大花鞋了。”
二楞嫂低头看了看脚上的大花鞋,气呼呼地嘟囔着,奋力朝前跑去,由于颠簸的厉害,高高的胸脯更加的抖动起来,活像一对跃跃欲飞的鸽子。
这时,有人喊道,“别闹了,鲁丫落在大后边了,等等她吧。”
二楞嫂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双手扶着膝盖呼呼地喘着。鲁丫看到人们正在等她,小跑着赶了上来。小脸蛋红扑扑的,在料峭的春风里好似一朵早开的迎春花,楚楚动人。
高大的教堂矗立在大栏镇西南空旷的村外田野上,显得异常的孤独。教堂前的小广场上竖立着一根高高的十字架,十字架下拴着一头草驴,驴毛乌黑发亮,像绸缎面似得平滑,正在不安地忍受着旁边拴马桩上红色儿马的骚扰。驴蹄子和马蹄子刨起地上的尘土,一撅老高,惊得在广场上啄食的成群的鸽子和麻雀扑棱棱地乱飞,此起彼伏。
“哎,你们看呀,十字架下拴着一头毛驴。”
“这毛驴好眼熟啊,这不是福生堂三姨太的黑毛驴吗?”
“怎么拴在这里了,难道她也信主了?”
“可不是怎地,不错,是三姨太的。”
“她今天也来了,走,看看去。”
女人们的说笑声打住了,静悄悄地穿过教堂圆形的拱门,走了进去。教堂上方的穹庐彩色玻璃顶在阳光的照射下透进了五颜六色的光,柔和的光线洒在教堂里,宁静而高洁,雅致而别样。教堂里的圣母画像在彩光的映射下更加的端庄仁爱,活泼可爱的小天使长着翅膀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着,寻找着圣母玛利亚的母爱和世人的关怀。
教堂上空一群鸽子掠过,鸽哨声声从教堂上方的天窗传了进来,像是来自天堂的声音,这声音带着祥和、宁静和幸福的讯息导入教堂里女人们的心里,女人们的灵魂仿佛飘出了躯体,慢慢地升腾、升腾,融汇在圣母玛利亚的怀中,如同婴儿般的恬静、安详,又如同天池里的一泓水,纯净的碧蓝、碧蓝,泛着人与爱的涟漪。
“小鲁丫、三姨太你们来了,主在等候着你们的到来,你们的到来给这纷乱的世界带来了和平与安宁。”玛洛亚对头一次来教堂的鲁丫和三姨太说着,像念经文一样。
“马牧师,我来入教是来感谢你救命之恩的。”鲁丫怯怯地看着玛洛亚,小声地说。
“小鲁丫,那次在大栏湾我救你,其实是主在救你,主不但救了你,而且也救了我,你想啊,那时我刚学会游泳,根本不会救人的。”玛洛亚微笑着对鲁丫说着。
玛洛亚对鲁丫说着话,眼睛向三姨太瞟了一眼,只见三姨太上身穿着一件荷花绣面的白色小短袄,下身穿着一件黑丝棉裤,一双青丝面薄鞋罩住了一双玲珑的脚,外披一件红色披风,亭亭玉立地站在鲁丫的旁边。
“玛洛亚牧师,我和鲁丫头一次来,什么也不懂,你可别见怪。”三姨太轻启朱唇,甜甜地说。
“哪能呢,你们的到来,连圣母玛利亚都光辉灿烂,我岂能见怪呀,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也可以问二楞嫂她们。”玛洛亚看着三姨太,说给二楞嫂她们听。
二楞嫂就是楞,上前对三姨太和鲁丫说,“没有什么难的,你们看到我们说什么,你们就说什么,看到我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就是这么简单。”
玛洛亚走到圣母玛利亚的圣像前,在桌子旁站定,开始布道,“主使我们降生到世间是为了让我们来赎罪的,因为我们的前生是有罪孽的。”
玛洛亚大声地说道,“我们每个人既是上帝的子民又是罪人。怎样才能解脱我们自身的罪孽呢?只有皈依主,直到灵魂皈依主我们才能真正得到拯救,真心地向主忏悔吧,忏悔自己过去的恶性,只有这样,我们的灵魂才能得到洗涤,阿门。”
教堂里鸦雀无声,只有玛洛亚的声音在宽敞而高大的穹庐中回旋着,他的话那样的真切、柔和,女人们静静地坐在长条凳上聆听着玛洛亚牧师的教诲,洗涤着自己沾染了灰尘的心灵。
随着玛洛亚一声“阿门”,女人们也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声“阿门”,并且也像玛洛亚牧师一样在胸口划着十字,俨然一群地地道道的修女。
二楞嫂她们少说来了也有十多次了,三姨太却是头一回来教堂,她的华丽的衣着在这一大群女人中特别碍眼,十分的不合群,往日的高贵自己也觉得非常别扭。为了能拉近和这一群人的距离,三姨太努力地学着她们的样子。人家说什么自己就说什么,人家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她的努力很快博得了众人的同情,在半天的受教中,她们已经融合为一个整体了。因为她们从玛洛亚的教诲中知道,不论高低贵贱,她们都是上帝的子民,都是罪人,今生来到世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来赎罪。
“愿今晚主与你们同在,阿门。”玛洛亚口念阿门,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
“阿门”,随着玛洛亚的话音,众人也口诵阿门,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然后络绎不绝地走出了教堂。
出了教堂,女人们像一群撒开了笼门的鸡,叽叽喳喳,乱哄哄地吵闹个不停,又恢复了平时的活力,刚才圣女的模样全然不见。
三姨太文文静静地在后面跟着,走到黑驴跟前,三姨太对大伙说,“二楞嫂,你们谁和我一块骑驴回去?”
二楞嫂嬉笑着说,“吆,三姨太,你就别客气了,我们这身架,如若上去,不把你的驴给压趴下,鲁丫,你去吧。”
鲁丫羞羞怯怯地推脱着不去,三姨太走过去把鲁丫拉过来说,“小丫头还这么扭捏,来,上去吧。”说着,把鲁丫抱上黑驴。
三姨太从十字架上解下缰绳,一纵身便骑在了驴背上,右手一揽鲁丫,左手朝二楞嫂她们摆了摆手,双腿一夹驴腰,黑驴“哒哒”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