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洛亚牧师,你来中国快十年了吧,怎么也不想家呢?”三姨太嗑着瓜子,看着喃喃自语的玛洛亚,好奇地问道。
“唉,说来话长,我从小就是一名孤儿,是被基督教会的慈善机构收养长大成人的,家就是教堂,教堂也就是家。”玛洛亚说这些话的时候,毫无忧伤之感,看来从小就过这样的生活,早已经适应了。
“那你就不结婚,娶妻生子,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大姨太侧着身,问着玛洛亚。
“我们神职人员是不能娶妻生子的,这是教会的规定,必须遵循。”玛洛亚看了看大姨太,又环视了一下众人,显露出认真的样子。
“玛洛亚叔叔,你小的时候是怎样读书的?读什么书?”福儿给玛洛亚倒上茶,问道。
玛洛亚说,“我小的时候就在教会学校里读书,读的书当然是有关《圣经》的书籍了。”
玛洛亚接着问福儿,“福儿、贵儿,你们在县城已经读高中了吧?你们的老师好吗?”
贵儿抢着说,“我们兄弟俩和喜儿妹妹虽然相差两岁,但我们都念一样的书,在同一个班里上课,我们的班主任赵怀庆老师对我们可好了。”
福儿说,“我们的班主任说话风趣幽默,讲起国文来谈吐风雅,又亲近学生,我们都喜欢他。”
“赵怀庆先生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那可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呢。”玛洛亚一听到孩子们夸赵怀庆,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司马亭接过话茬说道,“赵先生不但学问好,为人也豪爽,有求必应,只要是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夜深了,街上的锣鼓早已停了下来,喜儿趴在二姨太的怀里早已睡着了,福儿、贵儿也开始打起盹来。
司马亭对三位姨太说,“你们和孩子们先回去睡吧,我还要守岁。”于是,大姨太和二姨太带上三个孩子回房休息了。
三姨太连打哈欠,对司马亭和玛洛亚说了声告别的话,扭着腰身,也走了。
玛洛亚起身告辞,司马亭说,“玛洛亚,你可不能走,今天夜里,当家主事的人是不能睡觉的,我是福生堂的堂主,你是大栏镇教堂的教主,都要守岁,你就陪我守岁吧。”
玛洛亚奇怪地问道,“守岁?何为守岁?”
司马亭拍了拍玛洛亚,二人坐在火炉旁,司马亭重新沏茶倒水,端起茶碗慢悠悠地说,“这守岁就是守夜,说起来是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在太古年间,有一种凶猛的怪兽,散居在深山老林之中,人们管它叫年。”
玛洛亚喝了口茶说道,“原来年是一种怪兽。”
司马亭接着说,“年这种怪兽形貌狰狞,生性残暴,天下的一切活物它都吃,从磕头虫到大活人,而且最爱吃活人,吃人时连骨头都不吐,人们极为害怕,谈年色变啊,所以直到现在仍然流传着一句俗语,那就是年关不好过。”
玛洛亚说,“听到这里,我也有点害怕了,现在,这种怪物还有吗?”
“这是古老的传说,谁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怪物。”司马亭对玛洛亚说。
玛洛亚耸了耸肩,心想担心是多余的,看来现在没有这种怪物了。
司马亭继续说,“人们慢慢掌握了年活动的规律,发现年三百六十五天才能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专等天黑下来吃人,天亮时就会离开。于是,人们在这一天夜里,全家老小都团聚在一起,围坐火炉,吃最好的,熬夜度过这一宿。共同抗击年的入侵,如果全家人都打不过年,那就一起被年吃掉,好在一家人都吃了最好的东西,又是一家人共同赴难,就算都被吃掉了,也算是庆幸的事情了,总比不吃不喝被怪兽吃掉要好得多。”
玛洛亚说,“这就是过年为什么要吃好东西的原因了?”
司马亭点了点头,接着说,“到后来,人们设法杀死了年这种怪物,过年变成了喜庆的节日,所以呀,守岁就是守夜,守夜就是保命的意思。”
玛洛亚听得起劲,连忙说道,“那我们一起来守岁保命吧。”
说到保命二字,司马亭的心不由得一紧,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腊月二十八,在蛟龙河畔大铁桥前,日本人雪亮的刺刀,日本军官骄逸蛮横的神色,唉,中国人是何等的软弱可欺呀。
想到这些,禁不住说道,“玛洛亚,依你看,中日之间在将来的十年时间里会怎样?”
“用不了十年,就这几年,一定会爆发战争。”玛洛亚胸有成竹地说。
“你别吓人,真能爆发战争?”司马亭认真地问道。
“我在青岛大主教那里听说,现在中国的西安发生了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张学良和杨虎城发动了政变,扣押了蒋介石,逼迫他抗日,国民党和共产党已经再一次合作了。刚才,孩子们说赵先生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见这件事是真的了。这是中国********上升的标志,国共合作是被日本人逼得,国民党才又一次联合共产党,为得是对抗日本人的侵略。”
“真的吗?难道日本人不知道他们自己的国家太小了吗?竟敢侵略中国?”司马亭惊讶地问道。
玛洛亚说,“日本虽小,但在东亚地区是最强大的国家。让司马老先生说着了,国共再一次合作,为得就是外御其辱。”
玛洛亚喝了碗茶,接着说道,“一定会在近一两年爆发中日之间的战争,而且这场战争是大规模的,长期的战争。因为现在的中国贫穷而落后,日本富强而先进,早在清末的甲午战争中日本人已经尝到了甜头,你如不信,咱们就拭目以待,大战即将爆发。”
司马亭说,“好在国共两党停止了内战,一致对外了。”
玛洛亚给司马亭斟上一碗茶,若有所思地说,“我看司马镇长应该早作打算。”
“打算什么?”司马亭喝着茶问道。
“打算什么?你得做好准备,日本人打进来,没有准备怎么可以?”玛洛亚看了看司马亭。
司马亭陷入了沉思,玛洛亚提醒说,“这个事有机会可以征求一下赵怀庆先生的意见,我看此人不简单。”
司马亭说,“对,赵怀庆先生上一次在福生堂的谈吐不凡,我看十有八九他就是一位共产党,如果有机会能向他请教,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说小日本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吗,好好地跑到中国来打什么仗,真是让人纳闷?”司马亭嘟囔着。
“现在的日本国内矛盾很严重,经济发展停滞不前,日本的高层是想转嫁危机,同时掠夺中国的财富,把中国变成日本的殖民地,世界上都知道日本人的阴谋,就看中国怎样应对了。”玛洛亚说着,端起茶碗喝着茶。
司马亭忿忿地说,“我看小日本就像远古时候的怪兽一样,别看现在中国打不过他,迟早小日本会被中国消灭的。”
二人沉默了片刻,厅堂里的火炉烧得正旺,暖烘烘的,烤的二人直打盹。这是,鸡鸣已经三遍,福生堂外的狗叫声多了起来,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