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亭回到福生堂,洗刷完毕后,坐在前堂的火炉旁呆呆的发愣。三天的忙活累得司马亭够呛,司马亭端起茶碗,喝了几口,司马老叔的去世让司马亭非常难过,一股思念之情在他的心中涌动,默默地流出了热泪。
司马亭是司马老先生从小看大的,司马亭的爷爷和爹在义和团运动中被清军残酷的杀害,那时司马亭才是十多岁的孩子,司马老先生不仅收养了司马亭,而且帮他维持了这份家业。
“啪”地一声,司马亭一掌打在脑门上,“我怎么就不把老叔接到福生堂呢?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司马亭自责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难过了一会,司马亭叹了口气,“唉,不想了,人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司马亭擦了擦眼泪,自言自语地说,“老叔啊,我司马亭也算对得起老叔你呀,这些年风风雨雨我没少伺候你呀,只是这些日子我被这灾荒闹得心烦,没有顾及上你,你死后,咱大栏镇可少了一位先生啊。”
这时,三姨太走了过来,看到司马亭眼泪汪汪的样子,劝解道,“老爷,你就别想了,司马老先生已经入土为安了,咱们也对得起他老人家。”
司马亭看了看三姨太说,“那是、那是,平时我们没少照顾他老人家,逢年过节我们还让老叔到福生堂来,再说,他老人家的棺材是咱大栏镇最好的,没有曲着老人家。”
三姨太说,“还是想想活着的人吧,大栏镇的百姓该怎么办?十家九家饿肚子,孩子们哇哇直哭,大人们唉声叹气,听着你就不忍心。”
司马亭喝了口茶,“唉,玛洛亚去青岛不见音信,怕是不回来了,看来这熬粥的大锅不能撤,如果撤了,大栏镇的老百姓连口热汤也喝不上啊。”
三姨太端起茶壶,走过来,给司马亭斟上茶,放下茶壶走到司马亭的背后,攥起拳头,轻轻地给司马亭捶着背,“老爷,这几日把你累坏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司马亭说,“净是愁人的事,睡不着啊。”说着,端起茶碗喝起茶来。
三姨太说,“老爷,这饥荒看不到头,也真是愁人。”
司马亭把茶碗放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三姨太,“三天的丧,就吃了咱福生堂二十多袋白面,这还不算玉米面,照这样下去,一个月,咱福生堂也得饿肚子。”
三姨太一边给司马亭捶着背一边说,“老爷,咱不会多熬点粥吗,冬天里又不干力气活,喝饱肚子就行,两口大锅一架,多来稀的,干的一天一次,最少也能撑两三个月,你说行不?”
司马亭一听,摸着三姨太的小手说,“哎,你别说,这办法好,还是你的主意多。”说着,站起身来,来回的转悠着。“对,就照你说的办,至少我们还能撑三四个月。”
私塾门前的两口大锅依然冒着热气,玉米粥的香味飘散在大栏镇的上空。每天,私塾门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人,鲁直俊的媳妇鲁婶和二愣子的媳妇二愣嫂一人一个灶,白杨柴烧得“噼啪”作响。司马亭开粥厂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高密东北乡四镇三十六村都知道了,人们潮水般地涌来,一日上千斤的玉米面,吃得司马亭两眼直冒金星。私塾门前,狗三、猫四管理着人群,人们自动地排好队,从私塾一直到大街,五六百米的长队一排就是五行,累得鲁婶和二愣嫂腰都直不起来。
接连三天,福生堂仓库的粮食下去了一多半,急的司马亭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奶奶个熊,人越来越多,不是大栏镇的也来,这样下去还不吃死老子。”司马亭嘟囔着。
这时,又想起了玛洛亚,愤愤地骂道,“玛洛亚这个洋孙子,不是去借粮了吗?借他个鬼,王八洋羔子,别看平常装得像圣人似地,满口仁义道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样,不是也跑了吧?”
司马亭从私塾院里往外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破口大骂,“于庄的于大勺子、王村的王大斗、都不是东西,自己村的人往外跑也不管,不怕丢人现眼,吃死你老子吧。”
鲁直俊走了进来,“老爷,你就别看了,进屋去。”
说着,拉起司马亭的手进了屋,鲁直俊往炭火盆里加了一些炭,又给司马亭倒上水,说了声,“老爷,净是三里五村的,都认识,大老远来了,哪能不给口粥喝?我再说给丫她娘,多加些水。”说着,走了出去。
“这样不行,我得去找那几个龟孙子,自己庄上的人不管,都来吃老子,这样下去,还能撑几天?”司马亭嘟囔着,气呼呼地走出了私塾,来到院子里,解下青鬃马的缰绳,骗腿上马,一溜烟往于庄跑去。
“于大勺子,于大勺子。”司马亭在于大勺子的宅院前下了马,来到门前,咣咣咣砸着紧闭着的大门。
“谁呀,大白天的,砸什么门?真是的。”里面传来娇气的女人的声音。
“我,大栏镇的司马亭。司马亭没好气的说。
“唉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栏镇的司马亭镇长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于大勺子的女人吱呀一声开了大门,笑容门面地把司马亭迎了进去。
“你们家老爷呢?”司马亭阴沉着脸问道。
“吆,司马大老爷,司马镇长,绷着个脸怪吓人的。”于婆娘怪声怪气地说道。
“绷着个脸这是好的,大白天关着个门,防贼呢?于大勺子在不在?”司马亭怒气冲冲地问。
“在、在,我们家老爷正在屋里喝茶呢。”这时的于家婆娘再也不敢多说话了。
“于大勺子、于大勺子,你他娘的在屋里憋宝呢?”司马亭边往屋里走边骂骂咧咧地嘟囔着。
这时,于大勺子慌里慌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王村的王大斗。“唉吆,不知司马镇长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还没等于大勺子说完失礼二字,司马亭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径直走进了屋里。
来到屋里,司马亭大咧咧地往正座上一坐,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口,“于大勺子,在家干什么了?憋宝呢?”
“瞧你说的,这不,家中来了客人,我正在陪客呢。”于大勺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吆,感情你家来客了,这位是…..”司马亭假装不认识,斜着眼看了看王大斗。
“你装什么蒜,瞧你那个样,疯疯癫癫的。”王大斗不服气地说道。
“呵,今天你的脑袋可是真够大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庄上的人全跑到我的大栏镇来了,弄得我一天上万斤粮食,这还有吃不上的,我问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司马亭的肝火大盛,冲着于大勺子和王大斗就是一顿。
于大勺子和王大斗得瑟了半天没说出个豆来,司马亭用手指着他们俩说道,“这荒年贱月得,大家都得想办法,不能让乡里乡亲的饿死,你们不能光看着我开粥场,你们也得开呀,否则,我司马亭也快撑不下去了。”司马亭的火气消下来许多。
“那是、那是,就是你不来,我们这不是正商量着这件事吗?”王大斗冲着于大勺子一弄眼,于大勺子忙说道,“是啊,司马镇长,我正和王村长商量着呢,你就来了。”
“商量个屁,还不赶快开仓放粮就要死人了,我告诉你们,明天我还来,就看你们办没办,若是办了,咱们是好兄弟,若是没办,可别怪我司马亭翻脸无情,走了。”司马亭气呼呼地抬腚走人,骑上青鬃马一路尘土飞扬回大栏镇了。
站在门口的于大勺子向王大斗一挤眼,二人向院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