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二丫肩挎药箱走在密林中的小路上,这条小路曲曲折折直通王家湾。在小路上走着,既安静又凉爽,偶尔从树林中传来啄木鸟啄树的“梆梆”声,一群群的麻雀在树林中欢叫着,叽叽喳喳,知了的叫声不是很响,而草丛中蛐蛐的叫声特别悠扬,若是男孩听到,一定会停下脚步,扒开草丛逮住它不可。
二丫可没有这样的心情,她的心可在王家湾呢。一路走来,路两旁的青草上的露珠打湿了二丫的绣花鞋,这双鞋二丫平日里舍不得穿,只是为二蛋看病穿了两次。
二丫一路行来,两三个孩子挎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唱着儿歌,从二丫身边走过。“儿童团、志气高、红缨枪、来放哨”,歌声清亮,为寂静的树林增加了一份活跃。出了树林,便看见了王家湾。二丫把药箱换了换肩,渐渐地接近了二蛋家。
“王二婶,我来了。”二丫说着推了推门,门虚掩着,把门推开走进了院子。
屋里传来声音,王二婶从里面迎了出来,“吆,二丫,这么早,快进屋。”
二丫随王二婶走了进去,这时的二蛋已经痊愈,正下炕活动着筋骨,就是不敢出门,怕受风。二蛋见二丫进来,忙说道,“二丫,你来了,快坐。”
二丫看了一眼二蛋,把药箱放在炕上,打开药箱,拿出一支体温计,用手往下甩了甩,又放到眼前冲着窗户看了看体温计,然后递给二蛋说,“二蛋哥,放到胳膊窝里夹好。”
二蛋抬起胳膊,稀疏的几根腋毛清晰可见,如同玉米刚刚吐出来的须。二丫看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王二叔早早地吃了早饭去大栏镇了,二婶在外屋拾到了一会儿,冲着里面说,“二蛋、二丫,你们坐着,我去你丽怡姐家磨豆腐去。”
二蛋和二丫应了声,王二婶就端着簸箕出了门,去王丽怡家了。现在,王丽怡的工作出了群众工作之外,还得教书,太忙了,磨豆腐这活便交给了王二婶。
王二婶走后,屋里仅剩下二蛋和二丫两个人,豆蔻年华,思想如青草一般的疯长,心中泛起了微妙的涟漪。二丫瞅着二蛋的脸,稚嫩气的脸庞俊美且英武,一双大眼睛出奇得亮,骨溜溜地看着二丫。
“二蛋哥,把体温计取出来吧。”二丫被二蛋瞅得低下了头,轻声说道。
二蛋取出体温计递给二丫,二丫转动着体温计看了看,三十六度五,体温正常。
二蛋凑过来,对二丫说,“二丫,我看了好几次了,就是不会看,你教教我。”
二丫把体温计举起来冲着窗户,对二蛋说,“这个体温计里面有一根水银柱,慢慢地转动,你就会看到,体温计上标有刻度,水银柱随着体温慢慢地升高,最后静止在一个刻度的位置。我们正常人的体温是三十六度三十七度,你看,你的体温是三十六度五,正常。”
二蛋看着二丫手里慢慢转动的体温计,高兴的一把抓住二丫的手,“二丫,我看到了。”一下子,惊得二丫差点把体温计扔掉。
“二蛋哥,看你,就这么一支体温计,摔断了可就麻烦了。”二丫脸色微红,小声埋怨着二蛋。
二丫一句话,吓得二蛋一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二丫,我太高兴了,快把体温计收起来吧。”
二丫甩了甩体温计,放进了药箱。“二蛋哥,现在,你的体温正常,但是还不能剧烈活动,也不能出门,怕受风,再藏两天就好了。”
“好,我听你的,这些天可把我憋坏了。”二蛋给二丫倒了一碗水,递给二丫。
二丫接过水碗,看了看二蛋说,“二蛋哥,你打仗的时候害怕不害怕呀?”
说道打仗,二蛋可来精神了,“二丫,哪能不害怕呢,咋开始,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慢慢地就适应了。我趴在教堂的楼顶上,看到四五个鬼子端着枪走了过来,伸手掏出手榴弹,拉开了弦,数了个一二三,一下子扔到了鬼子堆里,呵,四五个鬼子全报销了。”
二丫听到这里,高兴地在屋子里跳了起来,拉着二蛋的手,仰着脸轻声低说,“二蛋哥,往后你可要注意隐蔽,枪子不长眼,千万躲着点。”
二蛋哼了声,低头看着二丫,四目相对时,只见二丫脸色潮红。二蛋一把搂住二丫,两颗撞鹿的心怦怦地狂跳着,彼此震颤着对方的心灵。
“小姑娘,白脸皮,走起路来翘着唇;扎小辫,穿花鞋,一脚踩进泥洼里。哎呀哦,不好了,回家要挨笤帚疙瘩”。二丫的脸贴在二蛋的胸口,听着二蛋心跳的怦怦声,耳边响起了小时二蛋放羊时挑逗自己唱的歌谣,那歌谣是那样的清纯、甜美,那样的令人久久不能忘怀。二丫的手指慢慢地不知不觉地用力掐着二蛋的后背,急促地喘息着,吹得二蛋胸前痒痒的,而背后却传来丝丝的疼痛。
“二蛋、二丫。”院门咣当一声开了,王二婶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哎,娘,你回来了。”听到二婶的叫声,吓得二蛋赶紧松开怀里的二丫,二丫的脸红彤彤的,心里就像一只小白兔在乱跳着。
王二婶进来,把簸箕放在墙角,直起身来擦了擦汗,看了看二丫,只见二丫满脸通红,伸手摸了摸二丫的头,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也发烧了?”
二丫低着头,两只手磨搓着,不知如何回答王二婶的问话。
“娘,刚才我给二丫讲了一个鬼故事,把她吓着了,你看,还没缓过神来呢。”二蛋灵机一动,瞎编一气。
“呵,你个臭小子,你不知道二丫是个女孩子,我看你的身上痒痒了是吧,叫你吓人,叫你吓人。”二婶说着,照准二蛋的后背啪啪就是两巴掌。
“二婶,别打二蛋哥了,我现在不害怕了。”二丫急忙上前拉住了二婶。
二婶笑着对二丫说,“闺女,别怕,二蛋要是欺负你,你就对我说,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二蛋龇着牙,看着二丫,二丫忙问道,“二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奥,磨完了,磨完了,黑驴拉磨快着呢。二丫,等我点好豆腐,咱们中午炖豆腐吃,好不?”二婶眯眼笑着,瞅着二丫。
“二婶,我要回去了,不麻烦你老了。”二丫听二婶要自己在这里吃午饭,急忙说道。
“这孩子,说的啥话?不麻烦,再说了,也快到中午了,你若回去,让二婶我怎么过得去,说好了,做豆腐吃,等着我啊。”二婶说着,拿起簸箕又回去了。
二丫见推辞不过,只好留下。屋外的太阳挂在正中天,直直地、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屋里屋外同样的热。二蛋的额头冒出了一颗颗的汗珠,不时地一滴一滴的掉下来。二丫见状,拿起一块毛巾,伸手轻轻地为二蛋擦着脸上的汗。窗外的知了却不管热不热,不知疲倦地吱吱地叫着,声音单调的直刺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