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手老大心中,冽冰镇石堡是他此生见过最坚固的城防——仅次于壁炉堡而已。他虽身受箭伤,却并不相信默诺单薄的实力能攻下石堡。
默诺双目微闭,内心寻找着妮儿温的精灵之魂,他渴望再次呼唤野兽相助。“黯雾小径里能呼唤出什么野兽呢?”他也很疑惑。
“抱歉,妮儿温。自从你的灵魂附身以来,所见的全是人类的丑陋与阴暗。”他尝试平复心绪,体会着精灵之眼初次附身的感觉,脑海中也希冀能再次浮现妮儿温青春不老的面庞。
默诺发出了震撼山林的低吼,他清晰地记得,最初发出这吼声,呼唤出山谷群狼,吞噬了猎喉村的库尔森族长,替死去的肉球与山羊胡报了一命之仇。
然而,黯雾小径并没有回应他的吼声。只有短手老大的手下们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吼,震慑得止步不前,谁也不想冒险翻过那颗燃烧的雪松。
另一边,苦苦支撑的山谷村民们感到防守压力稍有减轻,茨冈族长喊道:“大家尽力守住!后方似乎出现了援军!”
默诺将长弓拉满,他说道:“我只与短手寻仇,并不想伤害任何石堡士兵,但你们要攻上来,我必改变主意!”
齐格菲列特也施法聚集出一团火球,攥在手中,蓄势待发。
士兵们胆怯了,任凭短手老大再三威胁也不愿冒死前进。众人就这样僵持着,只有那片燃烧的雪松还在证明时间不曾定格。
一声嘹亮的军号吹响,打破了僵局。默诺一行人的后方驰来一位骑马的传令官,他放下手中的军号,用庄严的声调宣告说:“雄心似炉火燃烧(壁炉堡的战号)!壁炉堡的盖根爵士即将前来!在场众人务必下马恭候!”
短手老大心中一喜:“盖根爵士果然还是来协战了!”却又转喜为忧,心想:“倒是让他目睹我现在的窘态,以后怎么会继续重用我?”
不一会儿,盖根爵士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深红色军马,稳稳地踱着步伐从远处走来,即使隔着浓浓的黯雾,默诺也能看到他一身鲜艳的红色长披风,整个人如同包裹着一团烈火。而盖根爵士身后,整齐地跟随着二十余名神情矫健的骑士,各个都穿着锃亮的板甲,而板甲之下,隐隐显露出贴身的锁子甲。
“好精良的铠甲!”默诺心中暗暗赞叹。没有哪个男人不奢望昂贵的骑士铠甲,默诺至今仅穿过山谷的皮猎装,连触碰铠甲的机会都未曾有过。打造一套铠甲的价格,足以买下一座农场。
“我真是好多年没有再见过盖根爵士了。”齐格菲列特露出随和的笑容,白胡子跟着动了动。
不论是短手老大手下的士兵,还是跟随默诺的士兵,见到盖根爵士越行越近,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战斗,谦卑地低头致敬。
此时,小径远处的密林之中也悄无声息地移动着一个巨大的物体,它移动速度迟缓,却分明是显示着无穷蛮力,经过之处,挡路的树林都被它挤得歪斜。默诺也注意到这个庞然巨物,他的绿眸子一闪,似乎正在发出呼唤。
那庞然巨物越走越近,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使大地震动,它径直走向默诺身边,众人都看傻了眼——竟是一头无比巨大的白熊。
默诺也没料想到,黯雾小径上竟然还栖息着如此巨大的白熊,这体型是在冬雾山谷中都不曾遇到的,话说回来,假设以前遇到这样体型的白熊,恐怕自己也活不到今天。“雪狼、刺耳鼠、白熊……不知道下次还会呼唤出哪种可怕的野兽。”默诺暗自惊叹。
齐格菲列特目睹了默诺今天呼唤的两种动物,一是成群结队的刺耳鼠,二是体型庞大的白熊。不禁微微点头,心中对默诺的自然之力表示赞许。
盖根爵士也被这头白熊惊住了,身后的骑士们虽然同样有些惊讶,但仍勇敢地策马挺身,组成一堵人墙,将自己的领主围在中心。
盖根爵士招呼道:“灰袍长者,好久没见面了。请问您为何来到黯雾小径呢?”
齐格菲列特也有礼地回答说:“领主大人,我得到消息,学院的一名叛法师藏匿在冽冰镇,于是带着学徒来您的领地追捕,恕我没有就此事向您提前知会。”
“我们曾是并肩作战的老友,请不必客气……那么,想必这位绿眼睛的少年就是您的学徒了?”盖根爵士对齐格菲列特的态度也彬彬有礼。
“不是,这是我的一位新朋友,名叫默诺。”
盖根爵士听闻齐格菲列特称呼默诺为“新朋友”,他认为能与龙舌兰学院三大长者之一结交朋友的人,必定有异于常人的特点,于是继续问:“刚才见这位少年召唤了巨熊,难道他是德鲁伊?我听刺探汇报,今天有鼠群围攻冽冰镇石堡,料想也是这位少年的作为吧?”
默诺接过话题,答道:“这些野兽动物都是我呼唤而来,但我并不是德鲁伊,而是一名普通的冬雾山谷村民,因为冽冰镇地下兄弟会攻打我的山谷家乡,所以今天在此阻止。”
盖根爵士见默诺形象俊朗,身材结实匀称,言谈举止颇有豪气,毫不畏惧自己的高贵地位,于是说:“嗯,不是德鲁伊身份最好。帝国现在正全力清剿德鲁伊,那些不信仰上主艾尔芬的异端,必将受到惩罚。我也不希望在自己的领地内有异端流窜。”他又问齐格菲列特:“灰袍长者,那您抓到学院的叛法师了吗?是否需要我提供协助?”他料想得到,值得学院长者亲自现身追捕的叛法师,必定实力强大。
“叛法师已经被我处罚,但是我最器重的学徒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壁炉堡倒是有些药材,不知道能否挽救您的学徒?伤势是否急迫?需要即刻派人回去取材么?”
“谢谢,黑魔法造成的伤势,非一般药材能够治疗痊愈的,学徒虽已奄奄一息,但经我施法治疗,倒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只是陷入了长久昏迷。您的药材恐怕作用不大……不过,您既然有意相助,我倒有个请求……”
“说吧,我能做到的,必尽全力。”盖根爵士很乐意提供帮助,他要竭力避免刺探之前在汇报中提及的“新治安官与年迈魔法师结怨”这件事。
齐格菲列特掏出军马背囊里的烈酒,啜了一口,说道:“咳,没想到在小小的冽冰镇上,竟有人长期藏匿学院叛法师,既然我最爱的学徒因此事负伤,就必须有人对此事负责。”
“藏匿叛法师的人是谁?”盖根爵士认为,只要是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是冽冰镇地下兄弟会的头领,听说……他还是冽冰镇新任治安官。”齐格菲列特爱子重伤,情绪极度恶劣,在酒精作用下说出的这句话,份量颇重,将话题的矛头直指盖根爵士——因为短手老大的任命书,正是盖根爵士本人所签署。
短手老大听到两人交谈内容,心中感到不妙。他吓得紧闭双眼,一双油腻的肥手不停地擦汗,这汗水不知是箭伤所致,还是惊吓所致。
盖根爵士极不希望得罪龙舌兰学院的任何一位长者,他说:“灰袍长者、我多年前并肩作战的老友、齐格菲列特老师,作为壁炉堡及冽冰镇的领主,我有权在自己的领地上行使公正裁决。”
“咳咳,当然是您说了算……但新任治安官就在此地,我想亲自动手化解恩怨。”齐格菲列特瞟了一眼短手老大。
盖根爵士劝道:“还是我来处理比较合适,另外,如此小事不值得您亲自动手,请您务必相信我的裁决。”不等齐格菲列特继续说,他就对身旁的传令官使了个眼色。
传令官大声命令道:“请冽冰镇代理治安官走上前!”
短手老大哪里还敢动弹。
传令官把命令又复述了一遍,语气更加严厉。
短手老大除了遵命,没有其他选择。他受箭伤的一条腿不能发力,仅靠另一条腿使劲,瘸跳着艰难地靠近,肥硕的身躯不慎一歪,倒在地上,又不便爬起,索性匍匐着身躯爬行。
倒地燃烧的雪松挡住了他的去路。
“爬过来!”传令官无情地命令。
“可……这……士兵们,扶我越过这燃烧的路障!”短手老大扭头指挥石堡的士兵们。
盖根爵士严肃地打断了短手老大的话:“一个人爬过来。”
短手老大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眼珠乱转,找了一处火势最小的缺口,猛地翻身打滚而起,将自己肥硕的身躯抛摔出去,滑稽地碾着树干翻过,踉踉跄跄地滚到盖根爵士马下,身上说不出的烫痛。
由于所有士兵都停止了武力,茨冈族长和众村民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他们警惕地靠近,观察局势变化。茨冈族长看到了人群当中的默诺,便激动地喊了出来:“默诺!”
默诺听到熟悉的呼唤声,看见老族长精神矍铄,身上并未受伤,隔空向他挥了挥手,开心地咧嘴笑了。
短手老大不等盖根爵士发话,就疯狂地爬到身边,捧起其跨在马肚上的脚尖亲吻。
“我命令你攻打冬雾山谷了么?”盖根爵士冷冷地问,他的语气分明在告诉短手老大,要怎么作答。
“没……绝没有!”短手老大立刻答道。
“你为何要与灰袍长者结怨?为何要藏匿龙舌兰学院的叛法师?”
“我……这……以前并不知道那叛法师与这位灰袍长者有纠葛……我只是见那人擅长施放一些让我抵御刀剑的魔法,又见那人实在孤苦可怜,才……才善意收留的!”
“哼,然后你就藏匿他、养活他,让他为你卖命,在你需要时施放防御魔法么?”
“是的是的!并没有其他目的!这都是误会!”
盖根爵士收起脚尖,面无表情地说:“滚过去,亲吻灰袍长者的脚尖,请求他的宽恕吧。”
短手老大心中咒骂盖根爵士、咒骂齐格菲列特、咒骂默诺,甚至咒骂上主艾尔芬。但他还是乖乖地爬过去亲吻了齐格菲列特的脚尖。
齐格菲列特没有理会他,又啜了一口烈酒。
短手老大满嘴泥土,茫然地抬头望着盖根爵士,然而盖根爵士一言不发。
短手老大又爬过去亲吻默诺的脚尖,为了讨好发怒的领主,他什么事都做得出。
默诺不等短手老大来吻脚,抬腿抵住他的脑袋,说道:“你的鲜血,就是我渴望的蜂浆。”
话音刚落,身边的白熊巨掌拍来,直接将短手老大拍死在地,他的身躯被那一掌拍得扭曲,鲜血流淌了一滩。白熊****着鲜血,如同品尝着甜美的蜂浆。
“干得好!默诺!不愧是我们冬雾山谷的少年!”茨冈族长和村民们爆发出一阵喝彩。
这个举动却让盖根爵士感到不快,短手老大虽上任之初就犯下错误,但毕竟是自己的属下,其生死也只能由自己做出裁决,怎么也轮不到默诺这样的山谷猎人处置。
齐格菲列特和茨冈族长倒是解了心头恶气。特别是齐格菲列特,他刚才接受短手老大吻脚尖之时,完全是碍于盖根爵士在场,才不便施法取其性命。
盖根爵士表情严肃地说道:“绿眼少年,你知道谋杀帝国治安官的罪名是什么吗?你知道攻打冽冰镇石堡的罪名是什么吗?”
默诺朗声答道:“这个短手胖子原本是地下兄弟会的盗贼首领,究竟是哪条帝国律法允许授予其治安官头衔?他刚上任当天便囚禁前任治安官之女,并强迫婚姻,罪名又是什么?”
盖根爵士无言以对,他沉默良久,最后意味深长地说:“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无法倒回。但是冽冰镇治安官死后,引发的所有连带问题……你都要承担全部责任。”
“只要是无愧于心的事,我不后悔,并愿意承担责任!”默诺斩钉截铁地说。
盖根爵士拔出长剑,用剑尖指着默诺说:“很好,你遣走那头白熊,然后走近我身边。”
默诺轻拍了白熊厚实的背,白熊嗅了嗅默诺的体味,缓缓地返回密林之中。
“默诺,注意安全,小心领主耍手段!”茨冈族长警惕地提醒着。
“别怕,我站在这里,没人敢对默诺动手。”齐格菲列特老师安慰道。
默诺面无惧色,迈着大步走上前去,直挺挺地站在盖根爵士马前。
盖根爵士高举起长剑。
齐格菲列特开始聚集魔法元素,他要施放一道干扰咒语,既保全默诺的性命,又不至于伤害盖根爵士。
“我是盖根,是国王古斯塔夫的忠实仆人,壁炉堡的唯一领主,我现在正式任命默诺为冽冰镇新任治安官!并册封其为壁炉堡骑士!但愿你的雄心似炉火燃烧!”盖根爵士庄严地宣布,随后,他用剑背轻轻敲击默诺的两肩。
齐格菲列特取消了施法,茨冈族长则与众村民欢乐地拥抱在一起。
默诺还没有回过神,问道:“您居然赐予我荣耀,而非惩罚?”
盖根爵士微微一笑,欣赏地说:“由于你刚才的行为,致使冽冰镇失去了治安官,所以这个后果唯有你来承担。这是属于你的荣耀,更是你要肩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