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荣在自己宫殿越来越不舒服的时候,事情就是有那么凑巧,来了个相士又在他耳边吹鼓,说是根据他的推算,刘荣本是人中之龙,不过是遭遇小小的劫难所以才会落到临江这个地方暂时受点磨练。
此时刘荣灰心丧气,听到相士的话更是将他作为自己的知己好友;要说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志同道合”的相士,恐怕有点悬,当然,刘荣这个知己好友不是别人,正是长安的王皇后为他精心安排好的,所以相士“算”出来的那点破事肯定精准得刘荣还以为相士曾经亲眼看到过。
“唉……”刘荣现在习惯唉声叹气,跟随身边的相士曹翁看到刘荣自怨自艾,于是自告奋勇地走上去说道:“王爷怎么终日垂头丧气?如此一来,龙气也会受损啊。”
“想到我娘,想到以前在长安的一切,我怎能不伤心?”刘启摇头说道:“也罢,不提也罢。”
“其实王爷有没有想过有机会再返回长安?”曹翁引导地问。
刘荣双眼一亮,这不说到他心坎上了吗?
“曹翁,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曹翁欲语还休,似笑非笑地说道:“王爷,天机不可泄露啊。”
刘荣见曹翁这么说,越发地感兴趣了,其实曹翁不过是跟刘荣玩点小把戏,只要对方越是感兴趣,那么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只会让对方坚信不疑。
“曹翁,虽然你我相识不久,但是你一开始就算出我前半生的所有事情,实乃神仙降世,我刘荣此生也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你可是第一人啊。”刘荣拉着曹翁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在我心目中我早就将你当作我的良师益友,掏心掏肺的话都说给你听,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呢?”
曹翁淡笑一声,凝重地说:“小的知道,王爷一直都很想返回长安做回太子,但是时机未到,王爷强求也没有办法。”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刘荣忧虑地说:“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担心母亲等不及了。”
曹翁半眯着双眼,掐指一算,煞有其事地说:“王爷,实不相瞒,这个时机还真就在您自个儿手中攥着。”
“此话怎讲?”
“看看您现在的宫殿,风水大大地有问题啊,斩断龙尾让您飞不上天。”曹翁拉着刘荣走到露台,指了指宫殿的角落,一本正经地说:“要想飞上天,就必须像个对策应付断龙尾的破局。”
“什么对策?”刘荣还真就被他套进笼子里拔不出来了。
“那就是把宫墙向前再移动三尺,弄出一个‘龙抬头’的阵法压住‘断龙尾’的死局。”曹翁撇了撇嘴,凑上去说道:“王爷,这可不是小事,一旦成功,必定能飞龙在天,又能让您回到长安了。”
刘荣对宫殿本来就不太满意,经过曹翁这么一说,他更加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动宫墙的话必然会触犯宗庙,这可不是小事啊;怎么办?两件事情都不是小事,让刘荣一时间陷入沉思中,曹翁担心刘荣动摇,于是又说:“王爷,话呢,我是说到这里了,其实我泄漏了天机,相信也会短几年的寿命,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帮助王爷恢复太子的身份,这点牺牲根本不足挂齿。”
“真是多亏了曹翁解惑,其实一直以来我也觉得宫殿住着很不舒服。”刘荣对号入座地说:“可能真的是压住了我,让我透不过气吧。”
刘荣这么一想就彻底完了,主意已定,当然有臣子站出来否决,好说歹说也是担心朝廷的怪罪,毕竟宗庙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动,万一事情处理的不好,说不定还会给临江王带来血光之灾。
要说刘荣,还真是没有栗妃半点的精明,当然栗妃也不算大智慧,他一心只想快点回到长安,重新恢复以前的荣耀,也能和自己母亲在一起,所以其他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抓住这棵极不靠谱的救命草之后,刘荣当机立断地决定将宫墙移三尺。
动工的那天,曹翁就悄悄地找机会溜走了,他的任务就到这里,一切就看刘荣的造化,虽然说是相识一场,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曹翁只想得到王皇后的奖赏,所以他也没有想过做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
***
现在的时局很显然,就算王姝不派人参一本,相信也有人为了邀功,在刘启面前也会上奏,所以临江王刘荣的一举一动实际上还是在长安城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活动的,那么说,动工移宫墙将“宗庙”都给占了去,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刘启耳朵里。
宗庙神圣不可侵犯,按照汉朝的法律法规,不管是谁,触犯了宗庙那都必须受到严惩。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么说派谁去临江走一遭成了刘启的难题,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派出的人如果太弱,刘荣压得住他,那等同于没什么用;如果太强,刘启也于心不忍,并不想把儿子往死里逼。
这事情,王皇后也没闲着,她得知消息后,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启禀皇后娘娘,李泽李大人到。”柳意通传一声。
王姝深吸一口气,转身瞥了一眼李泽,但见李泽跪在地上请安:“臣叩见皇后娘娘。”
“起来说话吧。”
“多谢娘娘。”
王姝对李泽并不陌生,这个男人虽然跟自己没有直接关联,可是又有说不清楚的纠葛;当然,李泽因为张鸥的缘故,早已经对王皇后放下芥蒂,并且也觉得皇后娘娘是个识大体大智慧的女人。
“李大人现在官居中尉,听闻在长安秉公执法,从不徇私舞弊,是个好官。”王姝知道李泽受了张鸥不少影响,两人都是难得的好官,只可惜,她心里有一道疤痕好不了,所以要用李泽的鲜血才能治愈。
“臣等只不过做了份内的事情,不敢邀功。”
“李大人真是太谦虚了。”王姝始终保持微笑,处之泰然地说:“其实陛下也有好几次都说到大人,大人的前途无可估量。”
“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一定誓死效忠陛下。”李泽依然谦卑地说。
“很好。”王姝满意地说:“现在陛下就有件头疼的事情要处理,相信也只有李大人为陛下解忧了。”
李泽微微蹙眉,好奇地问:“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事?”
“相信李大人应该也听说了,临江王目无法纪,擅自占用宗庙,弃祖宗不顾,只为了能让自己的宫殿再大一点。”王姝厉声说:“这件事情不少人上奏陛下,让陛下实为震惊。”
李泽顿了顿,定神地说:“臣也知道这件事情。”
“李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王姝故意又问。
李泽以为王皇后正在考验自己,便一本正经地说道:“臣以为秉公办理,宗庙之事非同小可,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随随便便移动,所以臣以为,这件事情绝不能姑息。”
王姝听到李泽的回答,笑意更加深远了,当李泽还不清楚王皇后到底有何目的的时候,他就这样莫名奇妙地被陛下派去处理临江王的事情。
事情处理好了,让最高领导人满意了,那么说飞黄腾达在所难免;但是,有的时候富贵险中求,这险中求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过去的坎;王姝之所以在枕边吹风想要刘启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李泽,其结果可想而知,无论李泽如何处理,他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
之前说了,王姝心中有道疤痕需要用李泽的鲜血才能抚平,其实这道疤就是当年的长陵的案件,若不是李泽苦苦相逼,臧大娘也就不会被栗妃利用了,最后逼上绝路;有的时候,人就是如此,公正廉明了,可是害了自己,当然王姝本来是很敬佩这样的人,只可惜李泽偏偏就撞到了她的枪口上,所以这个结果也是他的宿命。
且不说李泽的事情,那是后话;当李泽派人前往临江后,刘荣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人都傻了眼,他千辛万苦地期盼着,没料到盼来了长安的酷吏。
刘荣想找始作俑者的曹翁,但是人早就消失无踪了,他吓得晕死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就在地牢;经过王皇后的提点,李泽更加坚信这件事情必须秉公办理,那是皇帝和皇后共同看着呢,断不可有一丁点的徇私枉法,所以说刘荣也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危险,死亡似乎越来越靠近自己了。
就在刘荣抱着必死之心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荣当初的老师,也是当朝魏其侯窦婴;要说看到老师的那一刻,刘荣才明白当初窦婴的良苦用心,才知道这世上谁还惦记着他。
这个时候窦婴闲在家中,有名无权,因为与陛下在保太子的事情上起了冲突,所以窦婴还在家中闲着,听到刘荣被押回长安,他托人周转好不容易才来到地牢见上一面。
“魏其侯,救我啊……”刘荣哭得泣不成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窦婴将刘荣扶起来,毕竟也是皇子,多少还得有点尊严,他拉着刘荣的手,同情地说:“事已至此,我……我也没有办法了。”
“呜呜,我想见父皇,我相信父皇不会这样对我。”
“可是如今你犯下大错,就算陛下有心袒护,可其他大臣也都纷纷上书参你一本啊。”窦婴无奈地叹道:“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是你自己太糊涂,唉……”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怕死。”刘荣抹去眼泪,抽噎地说:“我是担心我母亲,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她一面,我相信母亲也一定十分担心我。”
“栗妃娘娘被关在冷宫,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看她的。”
“老师。”刘荣噙着泪,恳求地说:“您可否派人送刀绡笔墨,我想最后给母亲留点什么。”
“你等着。”窦婴看着刘荣稚嫩的脸庞,泪涟莹莹相视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其实窦婴也猜到了刘荣想怎么做,或许这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尊严吧。
窦婴走了之后,确实派人送来笔墨纸砚,刘荣含泪写下给母亲最后的一封家书,悲愤交加后了无牵挂,或许他也很清楚,有这么多大山在前面阻挡着,他这辈子是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走得体面一些,于是做了一个跟臧大娘相同的决定,在狱中悬梁自缢。
刘荣自缢的事实几乎同一时间传到王皇后和窦太后的耳中,知道刘荣死了,王姝才真正的尘埃落定,可是窦太后却不干了,毕竟是皇长孙,之前还以为陛下是吓唬吓唬刘荣,押回长安教训一下就好了,可是没想到李泽这个家伙居然对皇子苦苦相逼,才会导致刘荣毫无眷恋,但求一死的决心。
李泽返回皇宫复命,刘启本来是没什么生气可言,虽然心疼皇子,可是犯错在先,又是他自个儿自缢的,怪不得人家李泽;可是窦太后越想越不舒服,越觉得事情蹊跷,将矛头一下子就全都指向了李泽。
这正是王皇后要的结果,先利用李泽铲除了刘荣,再借用窦太后铲除李泽,这一石二鸟之计可谓是天衣无缝,根本就没有人想到她身上;李泽是个人才,刘启刚开始也会护着他,久而久之,刘启因为讨好窦太后,不得已罢免了李泽的官职,当时张鸥也有说情,但是暗中有王皇后搅合,就算真的是于心不忍,刘启也没有办法,最后李泽还是死于欲加之罪中,他的死安了窦太后的心,实际上是平复了王皇后多年来的伤痛。
刘荣死了,李泽死了,这些该死的人都死了,王姝气儿也顺了,当然这里还有一个人不能忽视,那就是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的栗妃娘娘,她还在冷宫盼着儿子,并没有断气。
王姝也会对她下手,除掉她吗?当然,栗妃活着始终是个威胁,至少那股气还顶在心里头,不太顺畅;不过呢,栗妃苟活于冷宫,得知刘荣的死,她的心其实是死了,她所有的希望本来都是寄托在儿子身上,不管怎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刘荣一走,将栗妃的所有期盼一并带走了。
王皇后她如今等得起,只要将刘荣的死讯传到冷宫,她就在椒房殿安安分分地等着,每天就这样数着日子,看看苟延残喘的栗妃还能坚持多久。
终在一天夜里,雷雨交加的夜里,王姝从惊梦中醒来,她突然有种感觉,感觉栗妃的影子在寝宫出现;常理来说,相近的亲人之间会有这种心灵感应,可是没想到的是,两个死对头可能是相互斗了这么多年,也会有这种奇妙的感应。
翌日,柳意前来椒房殿禀报,栗妃,昨夜子时,薨于冷宫,死因自缢身亡,就跟当初她逼死母亲一样,死得凄凄凉凉。
历时近十年,她们的争斗至此结束,然而栗妃到死的那一刻其实都未曾向王姝低过头,唏嘘是留给该缅怀的人,王姝以为,栗妃根本不值得自己同情与缅怀,她现在没有什么好担心了,当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中,难道真的就拥有了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