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北齐军驻地。
“斛律将军,喝点酒暖暖身子吧?“段韶掀开帐帘拿着酒走了进来,昏暗的烛光映着帐内愈显冷寂。停军前天空飘下了零星小雪,没有下大的趋势,落了一地白霜。
大军走的不是之前的山路,而是附着山脉后的一条平路。照理说这情况继续行进也无所谓,若不加紧到达目的地已是三四个月之后。但哨兵却捎带将军口信说休息一晚明早出发,众军错愕,但也不说什么,经历了这么久的战争,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总之一句话,顺着主上的心意呗,最后胜了反正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听天由命呢,于是多年的地方冗兵问题积弊严重。
斛律光怒容相对,“为什么行进了不到十里就驻扎?我可是相信你才应允此战和你攻打匈奴的“!
“斛律兄弟别着急嘛,来来来…咱们坐下喝点酒慢谈。“段韶陪着笑解释,斛律光冷哼一声,背对着他。
出战前天晚上,斛律光来到段府,仆人毕恭毕敬的把他引到书房内,碰巧出来两个身着胡衣的男子,无意看了一眼便着急慌忙的去会段韶,走到门口就听到又摔东西和骂咧咧的声音,一个塑制瓶颈滚到了脚边。他顺手拿起就进去了,段韶一看来了客人收敛了一些,理理衣襟坐了下来,同时招呼斛律光也坐下来。
“见笑了,刚有两个胡夷蛮子来顺解,开口闭口都是屎味儿,臭的很。我虽是一介武夫也受不了这般惺惺作态“!段韶拍了拍桌子表示他的愤怒。
“大战在即,有顺解者来也是常理。莫为此而生气了。我只是来问一下,当时为何阻止我觐见,你有什么决策“?
对方转而呵呵一笑,脸色舒缓了很多。“这个你放心,我绝不会做一些没把握的事儿,到时候咱就坐收渔翁之利吧“。
“这…“斛律光露出尴尬神色,支支吾吾的闷哼着。
“当然…在一些明眼人看来此战是必败的,但是我私底下也有不少情报局和埋伏在匈奴的卧底,可是现在这个计划有些缺陷,能不能成还是问题,斛律老兄啊,不要把一些事情想的太复杂,有时候轻轻一碰就能把结解开“。段韶说的肯定,让他再也没有反驳的言语。
出了段府之后他径直回了家,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斛律光看着眼前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宝剑不禁慨叹:你未老我先老,何时才能拭其扬眉再痛快的杀一场啊!
段韶拿起酒杯饮了一口,“这突厥的马酒就是好喝,呵呵…痛快!兄弟,有什么事儿咱就说清楚了,我确实投奔了他们不错,此举也是为了拖缓延期,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
“你要千千万万将士跟着你去当匈奴的狗?“
“怎么会呢,我问你,上次在祁连山阻截你的军队你可知道领军是谁?“
斛律光听了之后顿了一下,想到那个雪夜攒紧了拳头,“你知道我儿须达的下落“?此刻他的双目已通红,儿子现在不知在哪里,他这话说的隐晦,难道…他不敢多想,如果须达在他手里.而且他还是个叛徒!这无疑给了他双重的打击。
段韶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滋然,继而说道:“是北周的二皇爷,斛律须达确实被他们抓走了,而今北周皇帝宇文毓有复兴国强的愿望,他的皇弟宇文邕也是年少气成,几年前高皇与东魏的分裂借突厥的道儿结下了梁子,突厥与北周签订契约一同攻打我国,你认为我们还能活多久?暂且不说你是忠心耿耿为国家,也要考虑考虑你的家吧…“
斛律光陷入了沉思,面如死灰,若降则违了国家,若不降又违了家。
“段将军!“一士卒慌张的跑进来,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
“士兵们在运押兵械的箱子里发现了…发现了…“士卒支支吾吾的回答着,欲说还休。
“发现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啊!连话也说不清!蠢货“段韶白了他一眼起身出去看。
大地有了一层白霜,墨蓝的天显得整个世界更加美丽。段韶向将士们围着的那个箱子走过去,拨开人群一看惊了一跳,只见箱子里有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蜷缩着,天空影射的光照着他那苍白的脸,男孩的嘴不停的嗫嚅着。
“我的小姑爷!你怎么来了!“。
深夜,段韶皱着眉看着床上脸色稍微缓和点的高肃。唉声叹了一口气,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该怎么和斛律光解释,好不容易到了劝和的尾声,突然出现了这么这么一档子事儿。
第二日,雪下的愈发大了。段韶更显凝重,昨儿夜里高肃突然发烧,全身烫的和个火人似的。军医都瞧便可还是没办法,这时有个人出了个馊主意说找几个将士去外面冻上几个时辰回来给他人体降温,这方法不但没什么效果。反倒把几个将士冻的痛哭流涕。
斛律光听说了这件事儿第二天一大早就前去查看,段韶帐外有重兵把手,找人通报的回复也是不见,使得他更加恼火,气哄哄的走了。
帐内人在床前来回踱步,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干着急…守在床边的大夫们报来的坏消息让他连连挫败。心想:这小祖宗怎么来了,要是好不起来我岂不被高澄那厮活寡了,段韶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昨日客栈的一出闹剧结束刘子生就带着跟班儿走了,走在路上不时的诶上两声,好想明白了什么,有时候握着拳头砸几下,想到兴奋处又不停的跺脚,样子十分滑稽。
“主子,还在想那和鹤英?你又不是不缺女人,老追着她干啥呀“。
“小贾,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和鹤英是付风那小子的肥肉,我才不去吃流油呢。对了,还有,前几****去查她的时候有没有查到她小时候的事儿?“刘子生仔细想了想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和鹤英在入和府前的消息都没有查到,留存的只有最近消息,付风也是“。
刘子生扶额沉思了。
“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咱不是刚吃了吗,怎么还吃?“
“那饭还不够我塞牙缝的,而且刚才光顾着去看和鹤英了,点的东西都没吃完…“说罢作了一个惋惜的表情,还没等刘子生把饿状表现的尽态极妍,对面的阿贾就朝他挤眉弄眼,刘子生拍了一下脑袋和他说:“干什么呀你!我还是喜欢男人的…呸女人的!“
“主子!你再不追人都快走了“!阿贾焦急的喊着。
刘子生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身影跃然眼帘,他撒腿赶快追上去,身后的阿贾愣了一下也紧跟了上去。
“姑娘…等等“!
林青玉回头,看到刘子生慌忙的跑过来,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衫上的污渍。
待到他跑到她面前的时候,林青玉会意的笑了笑。
“公子,无心之过,不必太追究。“林青玉这一说刘子生心里倒是暖洋洋的。
“此言差矣…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我弄脏了姑娘的衣服,自然是要再为姑娘买一套新的才行.“长篇累牍的客套话.刘子生发挥了他大无畏的英雄精神。
“话是这样说,但真的不必了。我哥哥还等着我呢,先走了,真是不好意思。“玉儿转身走向了等在前方的林肃,一起并行着走了。
“小贾,跟上!“刘子生不死心,硬生生得跟在两人屁股后面。
“两位!你们要去往何方,不知小生可有这个荣幸一起共行?“林肃瞥了他一眼就继续走,不顾他的询问。
林青玉向他抱歉的笑了笑:“我们去林西“
“巧极了!顺路啊,咱们一起走吧!“林青玉犯难的看着刘子生,又看看林肃。
“虽然是同路,但也都有相伴的人。没这个必要,我们先走了,抱歉。“林肃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可让众人打了个寒颤。
但刘子生依旧嬉皮笑脸着,“没事,既然这位兄台不愿意和我一起走,那我就和小贾走在你们后面就行,这样你们可不会介意吧,嗯?“
“自便“。
小贾一脸叫苦不迭状,见过厚脸皮的,可没见过脸皮厚到这样的…
“主子你跟着他们干嘛“。
“因为有肥肉呀“!兴奋状。
“…“
“今天谢谢你了“。
“我知道你有的苦衷,不必解释什么“玉儿看着他有些打趣儿的说道。
这几年与他的相处也意识到他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但他对于自己的往事却只字不提。她也不多问,或许有一天他会告诉我,她这样想着。
“那…后面二人…?“林青玉还是说出了口,她知道后面二人绝不是林西之人,邻居街坊们顶多二十多户,随便哪一家她都能够扯出七姑八婶,这也多亏了她娘每天让她送织锦的缘故了。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们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从我这套出点什么罢了,玉儿你喊和咱们一起同行吧。“
“后面两位兄弟,我阿哥说咱们一起走吧,雪厚路滑不安全“。林青玉朝着后面像他们叫道。
其实她心里挺乐意与人交友的,从小到大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娘也不让自己出去,说女孩儿家要有大家闺秀风范,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什么的,于是便天天在家沿袭织锦技艺,之后虽有林肃的陪伴,但他不爱说话,就算日日见也如同陌路人一般。自从爹爹走了之后才有所改善,他会时常给我讲一些我不知道的事物,有时候还说几个笑话逗我开心,那时候我感觉他也不是很难相处,反倒觉得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刘子生听到后两眼放光,欣喜得跑了上去,没注意脚下,直接遛了一下摔倒了,落了个人啃雪。这家伙不但不恼,反而爬起来拍拍屁股抹抹嘴跟了过来。
…
四个人走了一段路,突然下起了雪。此刻天已有点昏暗,若偶来了大雪在山间行走可不是开玩笑的,继续走下去怕有些危险。商议了一下决定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明儿天晴了再回去。
这时突然玉儿突然发现了前面有火光,就提醒他们看。
“说不定前面有村子呢!走走走,咱们快去瞧瞧“刘子生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的摩挲,怕是已经有些冷了,眼神一直盯着前方。
“继续往前没有村子,那是一个已经废弃的木料场。“林肃看着他们说道。
“过去看看才知道有没有人嘛,小贾,去看看“刘子生移动着下巴朝他“挥舞“着。
“从林西通往邺城只有这一条还算平缓的路,其他路颠簸难走,人们总不会舍兔套狼吧,这条路我走了好几年,有没有人我还是清楚的,倒是你?你说你是林西人,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林肃试探性的问他,刘子生顺口说:“此次来是投奔亲戚的,我们常年住在关外,对这些事儿不甚了解,刚好碰到你们那就捎我们一程吧,不胜感激“。他褪去了满脸嬉笑的模样,用一种很正经的态度说道。
“既是来投奔的那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过问了,抱歉,我们去找一个宽敞的山洞过夜吧。“刘子生眼里一丝不自觉的神色掠过,过后变成了惊讶。
“这儿的山连绵起伏,路上也都是雪,去哪儿找山洞啊?“刘子生看着周围不可思议的问道。
“跟我来吧“玉儿说了一声林肃就跟上去了,两人你看看你我看看我,不知如何,难不成他们要耍什么花招不成?
“两位大哥跟上来吧,没有什么危险的“。刘子生听了后不犹豫的拽着小贾跟了上去。
“以后来此千万不要被迷惑,你远观看这儿除了山就是雪,但其实山内部宽敞的乱洞很多,而且还很宽整,咱们休息一晚上没事的“。
“玉儿?“
“嗯?“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时候爹爹告诉我的。“
刘子生抚摸着洞壁,边走边问。这条道足可以容四个人并行,而且越走越宽敞,他抬头看了看啐了一声,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