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再醒来就回到了这里,听别人说,封门村山崖下他们出动大批人整整搜索了三天,但什么结果都没有……”当老夏黯然地讲述了之前的经过,然后一脸希冀地抬头看着陈凡:“老陈!你可以帮我调查清楚这件事吗?你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可……这叫什么事?如果没有切实可信的答案,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老陈……帮我!”
陈凡默默无语,看着老夏憔悴的脸颊,他无言地点点头……
我已经有些后悔这次鲁莽的决定,这种诡异莫名的事情不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但当我看着这一对战友互相紧握的手掌时——我知道,我不能也不会拒绝这次委托,就像他们之间的友谊一样,我同样不可能就这样看着陈凡自己去冒险。
小陆在当地打听了不少人,但一听是去那个地方,所有人都摇了脑袋。当初的向导老王回来就发起了高烧,现在还卧床不起,一同去的干警也一样,这件事在当地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以三天了,我们仍然是一筹莫展,空有打算无法行动。
如同老天爷注定的一样,当我们还在苦苦抉择是继续寻找向导或是干脆就此上路的时候,一个救星横空出世般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好!我叫玄昊,是个道士。”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这样的开场白里开始的。
这是个年纪还很小的大孩子,不夸张的说,他的年纪绝对不超过16岁。一头乌黑的短发,清澈明亮的双眸总是弯弯的,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个子不高但十分匀称,一身蓝色运动服——不太像他所说的道士职业,反而更像个讨人喜欢的阳光少年。
“我听说你们在找进山的向导?我想我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工作!”玄昊满脸自信地拍着胸脯这样说道。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回家去,少来捣乱……”小陆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这几天正为这件事闹心,好几天过去了,托关系走人情地费尽周折都没有结果,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玄昊笑嘻嘻地看看他,伸出两个指头捅了一下他的腰眼。
“哎呦!呵……”小陆半个身子一麻,居然被他轻易走进了房间。
“陈先生对吗?”
玄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道家稽首礼说道。“是我师傅让我来的,我师傅叫燕柯地,他说你们是一个部队的战友,还有一位夏大叔也是……”
“什么,你说你是燕队长的徒弟?”陈凡老大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是我师傅给您的信。”玄昊递过来一张发黄的信笺,是道观里常见的黄裱纸,上面写着几行飘逸的红字——“我徒玄昊是当入世修行,知战友有难,特遣其随侍左右,望善以照顾!燕柯地,致。”
陈凡当年在部队里的老上级姓燕,河北人,是个文武双全的二级战斗英雄。为人豪侠仗义,当初陈凡还和他学过几个月散打擒拿,算是半个师傅的身份。后来部队撤编,已经是副团级的老燕竟放弃了调任京都卫戍区的大好前程,回老家邢台北武当山出家当了道士?这件事在当时让师首长都唏嘘不已,叹息过人才难得,没想到……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笑模样的娃娃,陈凡不由百爪挠心:“燕大哥,您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不过,陈凡还是把他留了下来,只看他进门时整治小陆的那一手就知道这孩子也不是个省油灯,放任他到处惹事还不如留在身边比较放心。
不过,这件事对于我和小陆来说可算是灾难的开始。
我还记得在陈凡介绍我的身份时候,玄昊用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上下瞟了我好几眼,然后说了句让我至今还毛骨悚然的一句话:“唉!陈叔叔,其实我看你们四个里还就数杨叔叔这个人最有福气了!”
说着他用手在我影子上轻轻一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他飞快地收到了口袋里,再也没有理我……
小陆和陈凡瞬间脸色变白了,直勾勾盯着我的背后,仿佛有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我只感到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突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于是我笑着问他:“玄昊,你说我们四……”
我突然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使劲拧一样,一切想象中的恐怖全都挤在我脑中,有如事实,我觉得两腿抖颤得厉害,脑子里翻转昏旋,耳朵里发着尖音和幽灵之音,面前仿佛就站着一个如尘烟一般的膝胧鬼影.
抛开玄昊不说,我、小陆、陈凡……
第四个是谁!!!
“你……刚才说那第四个是指谁说的?”我咽了一口口水,总算是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是附在你身上这个魍魉喽!”玄昊把兜里那团黑乎乎仿佛果冻一样的东西拿出来晃了晃。
“这个家伙一直附在你的影子里,你就没有感觉?”他一脸古怪的样子。
“没……”我不禁汗颜。
我不是老夏那样伟大的人民卫士,有着崇高理想和唯物主义认识。咱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市民,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神神鬼鬼一向是避而远之的;我这么一个连打架都只会远远瞄两眼就走的人,你难道指望我这双凡夫俗子的眼睛可以瞧得见那些个鬼施神设的东西啊?
“魍魉”既可以指“影子外层的淡影”,也可以指“渺茫无所依的样子”,《淮南子览冥训》中有个句子:“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魍魉,严格地说,是“山精”,是“木石之怪”。
“杨叔叔,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吗?”玄昊满脸严肃地问我。
“应该没有,他这几天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除了到过你夏叔叔那里看过几次以外,就一直在房间里研究资料没怎么出去过。至于平时采买和外联的事情,我都交给小陆去办了。”我还没有说话,陈凡在一边已经替我回答了玄昊。
“不应该呀?魍魉这种山精木怪,一般只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才会见到,难道……它们在山里呆腻了,自己溜达到城里来逛逛?”玄昊一本正经的样子。
“会不会是在夏队长那里……他不是刚从山里回来的?”小陆在旁边低声提了一句。
“可……当时陈凡也在呀?他怎么没事儿?”我这话说得就有点儿不仗义了。不过,这是一般普通人的劣根性,我自也不能免俗。
陈凡笑笑,和小陆撩开衣服——两个人后背上赫然分别纹着钟馗和大势至菩萨的神像。
“这是我和陆达明在香港替一个黑道大哥办案子时候的回礼,据说纹身师傅是个有道行的高人,是他替我们选的图案,说是可以驱邪解厄的。”(在百韵歌诀里有着记载:“……背有钟馗,自有雄威;身有佛陀,事业执着;神像纹毕,妖魔自去……。”)
“就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你自然也就成了这个小魍魉的最佳选择了……”玄昊接口道。
“不过说你有福气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要知道魑魅魍魉之类的山精妖怪是极擅长看风使舵的角色,它们的眼光可毒得很。要不是你眼下福星照命有百灵庇佑着,恐怕未必是能入得了人家的法眼呢!”
尴尬地笑笑,我对他的评价搞得啼笑皆非。
“我能理解为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
……
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领教了玄昊的刁钻古怪,加上一向避鬼神而远之的原则,我选择沉默的态度。
“你说你可以带路去风门村?”陈凡皱着眉问。
“没问题,我两年之前和师傅到过那里。”
“你……确定你还可以找到那里,不会迷路?”
“没问题,去那里就两条路,一条从逍遥河水库过去,一条走得是云台村。”我回忆老夏的叙述,对着陈凡点点头。不得不说这个小道士的确有点儿邪性,不但见面先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而且还牢牢抓住了我们眼下的命脉——我们急需一个熟悉地理的人。
那个小魍魉暂时由玄昊看管,据他说到了地头会把这个小东西放掉。
这类还没有开启灵智只凭着本能驱使的山精小妖怪对人伤害不大,充其量借着幻术迷惑一下路过的行人而已。它们靠吸收日精月华为生,以人心中各种负面情绪来修行幻术增加道行,所以它们很喜欢附着在人的身上或是影子里,借宿主的运气福祉来躲避天敌——例如一些法力高深的妖怪和厉鬼凶魂。
我曾怀疑它是老夏之前遭遇的元凶,但问过玄昊才知道这类小妖怪的本事有限得很,自保尚且有问题,更别说祸害老夏那种正义感爆棚全身气血充沛的成年壮汉了。
隔天一早,我们就踏上了前往云台的征途。车是老夏给联系的——切诺基大吉普,我对车属于白痴级,不太懂,只是感觉一路颠簸地厉害,昏头昏脑吐了个不亦乐乎然后就到了地头。等我下车时只看到了一个用杂七杂八的树枝捆扎起的路障横在路当间,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山路塌方请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