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机准备!”随着姜悦的一声令下,城头顿时排下如蝗群一般的石块!
很多奴隶还离城墙很远,就被巨石砸中,直接成了肉泥,一些砸中没死的,也眼看不活了,倒在地上惨叫,赵火不忍多看,拼尽全力冲向城墙。
距离城墙再近些的时候,城头又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夺夺地砸在地上。沂水城缺守军,但军备可不缺,眼下情况危急,姜悦自然是不要钱一样地投入这些器械。
赵火身边的几名奴隶几乎都被射中,扑倒在地,有的当场是不活了,也有一些狡猾的,本来伤并不重,却也躺在战场试图装死,以为这样就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事实上,这些狡猾的奴隶,最后不是被附近经验丰富的叛军真的补了致命的一刀,就是被流箭射成了刺猬。
前方的“先头部队”在死伤多人之后,已经架好了云梯,赵火跟在后面向前冲,他的右臂已经中了一箭,他自行折断了箭尾。
出战前,赵火也想过当逃兵,他倒不是相信姜怡的许诺,但是战场上,哪怕装成死尸,逃跑又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因为是夏天,每天恶战之后,尸体都被就地焚烧,以免滋生瘟疫。这些他是亲眼所见,所以眼下也十分犹豫,最后,他只能选择见机行事。
云梯之上,姜寒带着人守住了这一个缺口,他本人并不高壮,但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历,让他自然而然地就有一种威严和杀气。当先冲上来的奴隶们,见了真正的精兵,又是第一次上阵,顿时生出怯意。
看到这些仍旧穿着一身破衣的奴隶止步不前,有的甚至双腿打战,姜寒也不由得叹气,他虽然战场上勇猛无敌,但军人的荣耀让他并不喜欢去为难这些人。
他抬剑一指:“我知道你们是被逼的,你们根本就是来送死,不过如果投降,饶你们性命!”
奴隶们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一个胆大一点的开口:“不是我们愿意打仗,但是我们有家小……”
姜寒明白了,真正硬心肠、为了自己不顾家人生死的人有几个?这些人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宁死也要家人活着。
当下,他不再多说,一咬牙,大喝一声:“杀!”
他身边的守兵,虽不情愿,但也无话,弓箭、矛戈、长剑一起向这些奴隶们身上招呼!
这的确是一场屠杀`,奴隶们有几个经过战斗训练的?哪怕对方有一些并非精锐的守城兵,对这些完全不懂如何使用武器的奴隶来说,也是强太多了,当下,如砍瓜切菜一般的,无数的奴隶被打下了云梯。
一些夹在奴隶中的叛军,还有个别本是蛮夷或者降兵的奴隶,倒是能多撑一会儿,或是砍倒几个守军,但孤掌难鸣,毕竟肉搏战也是讲究配合的,他们很快也就败下来,或死或伤。
随着前方的奴隶越战越少,赵火被推到了云梯的顶端,他硬着头皮,挺起手中长矛冲上去。
那个当先堵住云梯的守城士兵,见是个十来个岁的孩子,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他身边的姜寒,却早就大喝一声,当先出脚,直接把赵火踹下了云梯。
云梯的最顶端有十几米高,赵火从一侧落下,眼看自己要摔成了肉泥,挥手把长矛扎进了云梯,堪堪能够在半空中拖住他。然而他刚刚松口气,这长矛的木杆已经承受不住他,折断了。
赵火接着从半空摔向地面,直接坐进了尸体堆,他听见自己右腿传来清脆的声音,接着一阵剧痛,赵火知道自己的腿断了。不过也是他命大,因为这些尸体,又有长矛在半空拖了他一下,十几米高处落下来,他居然没死。
这一跌让赵火全身酸痛至极,仿佛散架一般,这是摔落的必然现象,他只好暂时坐在原地大口喘息,想等疼痛好去一些再起来活动。
突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惨叫,赵火头皮一麻,他多少有点从前拳脚功夫的底子,也来不及抬头去看,将力量全用在尚没残废的左腿上,用力一蹬,扑出原先所在的位子,这一动,右腿的断处疼得他险些晕过去。
果然,接着又一个奴隶掉落下来,正好砸在和赵火原先位子差不多的地方,不过他就没赵火的好运了,直接被底下的一支长剑刺穿头部,当场死亡。
在赵火摔下来时,他是双腿着地,这把长剑是从他分开的两腿间穿过的,所以根本没有碰到赵火。
赵火一阵心悸,也对这个不幸的奴隶泛起同情,他躺在原地,只能寄希望于战事结束,打扫战场时被抬去救治。
头上的喊杀声一直不绝,奴隶差不多都死光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真正的叛军,战斗力非这些奴隶可比,然而守城兵还是将他们给顶了回去。
当赵火被抬回来时,他全身已经因为疼痛被汗水浸透了。
在伤员的行军帐蓬外,赵火勉力支撑着看了周围一眼,大约只有百十个人是奴隶装束,而显然,那些医官也不关心他们,都在那些受伤的叛军处忙前忙后,却任凭这些奴隶在地上呻吟。
在日暮时,赵火总算被抬进帐蓬,接上了断腿,还把那断箭给剜了出来,被告知躺在床上不许乱动。
就在医官走后,赵火听到身边有人叹息,声音轻微,显然受不轻。
他扭过脖子去看声音的主人,也是个奴隶,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赤着上身,在腹部的地方,包着厚厚的绷带,一面还渗出血来,显然伤势很重。他本来体格精壮,但此刻面色已经发青了。这一个帐蓬里,只有他们两人。
“小子,别看了,我这伤势,能不能挺过来全看老天的意思了。”那汉子说道,“不知道,那家伙许诺的自由身,我还能不能得到了。”
“我叫赵火。”赵火笑了笑,主动介绍了自己,他知道大多数奴隶并不识字,就算头上有自己的名字,也读不出来。
赵火身为奴隶,平时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高野从不许他们交头接耳,自己天天犹如哑巴,今天毕竟是活着回来了,虽然没有杀死一个人,但一步没有后退,“奋勇”大概还是够了吧,说不定自己以后真的能获得自由,那么就没人会去阻止他与别人交流。
“我叫阿卡金。”那汉子笑了笑,“我是山鬼人。”
山鬼人是楚地一支最大的蛮族,分成多个部落,极擅巫术。山鬼有“熟鬼”、“生鬼”之说,熟鬼,也即能与大夏人交流、并且没有太多敌意的山鬼人;而生鬼,通常敌视大夏人,也不会大夏语。眼前的这个山鬼人显然大夏语说得精熟,是熟鬼。
赵火摇了摇头:“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阿卡金冷哼一声:“你说的对,对那些贵族,不能太信任。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甚至连性命都丢了。”顿了一顿,他又话锋一转,“你一个小孩子,是怎么从战场上活下来的?”
赵火讲述了他在战场上的经历。
“我砍了两个人,最后被一刀刺中了腹部,从云梯上滚了下去。”阿卡金说道。
“但愿你能活下来。”赵火苦笑,“不多说了,看你现在很虚弱,养养精神吧。”
“嗯。”阿卡金说着,就不再说话,很快就睡着了,他现在情况很差,赵火知道,这是昏睡,但对他的伤势的恢复是有好处的。
赵火还是很喜欢这个有些桀傲的汉子的,他说话直爽,也非常勇悍。
一夜无话,接下来的几天,赵火能走动了;但阿卡金的情况并没有多少好转,他的脸色已由青白变为了蜡黄,人也瘦了一圈。赵火平时会支着拐杖,出去向新来的伤兵打探战况,然后回来告诉阿卡金。
几天的相触,两人都把对方当作知己,以及最好的朋友。
这三天来,姜怡又调来了一些奴隶送上了战场,当然,这些都是从附近村镇抓来的平民或者押来的囚犯。
守城兵的兵力似乎也一直有补充,那六千名被看押的守城兵随时都可以补充损耗的兵员,同时,姜悦也极力动员城中百姓上城守卫。
三天来的战事都很紧张,有一次叛军破了东城门,结果却发现里面已被乱石堵死。当夜,城中也派出了五百骑兵半夜突袭,结果在杀了这边的一千多人后一个也没活下来。
战事的第九天,也就是赵火受伤的第四天,他一醒来,就听到阿卡金在费力的喘息,那声音仿佛拉风箱一样的嘶哑。
赵火一下子睡意全无,摸起拐杖,爬起来去看阿卡金,只见阿卡金的眼睛已经有些迷离,而他的面色,更加难看。
赵火脸色无比阴沉:“我去找军医。”
“不用了。”阿卡金转转眼睛,盯着赵火,神智似乎有了一点点回复,“我知道,我的腹腔感染了,现在已经传到了肺部,我没救了。”
“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赵火说着,转身又要走出帐蓬。
“兄弟,能听我说说话吗?”阿卡金的声音在后面传来,竟带着一丝落寞和无奈。
赵火心里一痛,停下来,转身回去看着他。
“我只是不甘心,”阿卡金叹息道,“那些士兵,那些军官,他们拿着自己主子的钱,为他们去死无可厚非,可是那个姜怡,他给过我什么?我凭什么替他去死?”
喘了会气,阿卡金接着说道:“抱歉,我们山鬼就是这种性格,我真的很不甘心这么死,兄弟。”
“我理解你。”赵火何尝不是心中充斥了无尽的怒火?更何况,他现在唯一也是最好的朋友,会因为这些贵族的内斗送命,其实他何尝看不出来,阿卡金的情况已是无力回天,他的愤怒已经是原先的无数倍。
阿卡金闭上眼睛:“兄弟,我只有一件事,我说给你听,我希望你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