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时就站在那,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淡淡地看着汉、徐二人。
徐猛暴怒道:“又是你!”
“东国泰城一别,也有好些日子了。但徐将军似乎没什么变化嘛。”张时淡淡道。
徐猛听他讥笑自己,挥拳便要冲过去。张时淡然自若,身后早闪出莫太奢,拦在徐猛面前,二人同出一记右直拳,两拳相碰,各自震撼,往后退了数步。徐猛惊讶不已,看了看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拳力,能与俺打成平手!”
莫太奢抖了抖右手,皱着眉头叫苦道:“啊呀呀,这位大哥的力气好吓人!”
“你也不差。”徐猛回应道,“能与俺对拳,若不是天生神力,就是经过异人提点。”
莫太奢伸了伸舌头,摇摇头道:“不敢不敢,区区小可,只是荆棘榜上倒数第一。”
汉开边苦笑道:“荆棘榜上也就十一人,倒数第一也不算太差了。”
莫太奢耸了耸肩,道:“可惜现在我都洗手不干了。”他看了看身后的张时,嘴角泛过一丝笑意,退到一旁,给他们对话的空间。
张时看着汉开边,微笑道:“在下听说汉将军负了伤,特意前来探望。”
徐猛厉声道:“怕是猫哭耗子吧!”
“诶,徐将军何出此言?在下对汉将军可是切切实实的关心,绝无半点虚言。”张时眉峰一扬,话锋一转,“在下可生怕汉将军坏了大事。”
徐猛听得此言,怒道:“又在说风凉话,坏什么大事!”
汉开边道:“徐兄稍安勿躁,且听张先生说完了。”
张时道:“在下所献连环计,最关键的一环正需要汉将军参与。现在看来,汉将军如此虚弱,还能出战么?”
汉开边面色凝重:“恐怕不能了。”
“身为将领,孤身入阵救人,便是汉将军所认为的英雄本色么?”张时微微发怒道,“汉将军的所作所为,未免让人失望!”
“所以你才说我是莽夫,对吧?”汉开边苦笑。
“难道说错了么?”张时的语速逐渐加快,“我本以为你一向以智将自居,纵然有冒险之举,也不会愚蠢到以身犯险的地步。”
开边道:“当时情况危急,若带其他人入阵,反倒不如我一人灵活自如。”
张时不依不饶:“自以为身负秘术,便可以单枪匹马救人,结果却弄成这副模样,难道不觉得惭愧么?”
徐猛忍不住喝道:“开边兄弟义气深重,岂是你这等人能理解!”
张时冷冷道:“身为大将,就应该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哪怕全军覆没,也要能够独自脱身,以图卷土重来,岂能因一人命而废天下事?”
徐猛听得怒火中烧,斥道:“谬论!”
汉开边见二人剑拔弩张,连忙劝道:“好了好了,二位且勿动怒。张先生一席话,汉某定当牢记在心,细细品味理解先生言中之真意。”
“现在既然你出战不了,可有代替人选?”张时问。
开边正欲回答,却见陆英从一处帐篷后头走了出来,轻摇羽扇指着张时,道:“既然张先生已算计好了一切,那就该有后路才是呀,为何要汉开边替你出主意?”
张时冷然视之,道:“因为我错估了他的智略。”
陆英道:“归根到底还是张先生的问题,不是吗?”
张时原不把陆英放在眼里,现在被他这般呛声,便倍感不快,但事情若不能妥善解决,原先画下计策便成徒劳,破不得朴山金阵,更会沦为笑柄,因此张时强忍着一口气,脸上波澜不惊,温文答道:“汉将军本是奇才,想必心中早有定计,是在下太在乎前线战事,关心则乱,失了计较。”
陆英见他语气放软,便收了锋芒,笑而不语。汉开边见状,接道:“其实说到替代我的人,我认为陆伯隽便是合适人选。”
“何出此言?”陆英道,“若没有你的法术,朴山攻略又怎能成功?”
汉开边道:“你之前已习得呼风之术,又可融合你自己的五雷正法,怎么不能成功?”
陆英道:“但我还无法发挥此法的最大威力,若有差池,怎生是好?”
“众小将也有习练此法,可合力施为,按八方之位,同时起风,那便远胜过我一人之力了。”汉开边道。
张时点了点头,道:“依我先前计算天时,两日后乃是无风之夜,且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宫让若依约前来,则敌营必破。”
汉开边道:“就是怕朴山下那金阵,不好对付。”
张时道:“你岂不知火克金之理?合该白宗命绝,摆的正是金阵,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徐猛忍不住插话道:“既然你们早有定计,为何要让我白白损失这么多弟兄!”
张时笑道:“汉开边又不是没有劝过你,是你自己不知进退。”
徐猛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哑口无言,倒是莫太奢抢着赔笑:“成事不说,不说!”张时的问题既然得到解决,便带着莫太奢飘然离去。徐猛对汉开边道:“兄弟,你教俺弄风,俺也要出力!”
开边道:“徐大哥,修习此术非两三日可完成,而且你有伤在身,不宜上战场拼命。”
徐猛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你若不让俺帮忙,俺如何替这么多弟兄报仇?”
陆英道:“你且听我一言。现在开边体虚力弱,你须在左右护他周全,防止失梦人再度来袭。”
徐猛也觉有理,点了点头,卷起袖子,露出发达的肌肉,道:“放心好了,有俺在,谁也伤不了开边的!”
汉开边微微苦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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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朴山连营之中,没完没了的埋怨已经变成一阵沉默。
白宗坐在小马扎上,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端着一杆烟枪,深深地抽了几口,又缓缓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他现在很焦虑,虽然今天取得了胜利,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波进攻,但错失了擒拿敌将的良机,足以让他懊悔上好几天。
“大哥别这样,”白云儿终于忍不住,“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行,别不说话啊!”
“打你?我舍得吗?”白宗答道,“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把他放了,还是两次!”
“我怎能乘人之危,伤害一个孤身救人还留下断后的英雄!”白云儿道,“更何况汉开边与其他人不一样,前番我也解释过了。”
白宗凝视着妹子泛红的脸,疑惑道:“你难不成是看上他了?不能吧,就他,长那样?又不是什么英俊后生!”
白云儿急道:“哥!你这又是什么话!”
“好了好了,我家妹子断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白宗自言自语,“成事不说,不和你计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按你之前所说,怎么把宫让打败……”
云儿道:“大哥可领军前去偷袭柴坡,此地有我顾守。”
“你虽有金阵之法,但敌军阵中有不少能人,万一被识破了……”
“大哥休要担心,我这阵法,只有我师父才知道怎么破。”
白云儿自信满满,白宗半信半疑,又没奈何,只好带着三千人马,连夜朝柴坡进发。
“快,快点!”白宗在马上催促士兵。
白云儿站在朴山连营南门外,与兄长道别。
“大哥,一定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白宗点了点头,策马而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在半路与宫让遭遇。
白宗军走了一夜,又从次日清晨走到午后,士兵疲惫不堪,白宗便命全军原地驻扎休息。士兵纷纷下马、卸甲,把武器丢在地上,靠着石头、树木就睡,也无人站岗放哨,盖因白宗认为附近并无危险,自己也实在是乏了,因此便疏忽懈怠。未曾想,宫让依照汉官仪所送书信中约定的日期,前来攻打朴山,双方不期而遇。
“什么?你看清楚了?”宫让急切问着回来报信的斥候。
“从旗色判断,确是白宗无疑。他们正在前头山下休息,看上去没什么防备。”斥候答道。
宫让摸了摸胡须,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南国多丘陵,这一带也是山地起伏,宫让当即决定,悄悄绕过那座小山,打白宗个措手不及。
面对突然来犯的火龙军,白宗仓促迎战,三千人马乱作一团,一触即溃,纷纷四散逃窜。好个白宗,惊慌之中却也强自镇定,在数十精锐甲士的保护下,突出乱阵,朝附近山头高地撤退,然后立起自家大旗,擂鼓呼喝,那些溃散的人马见状,且战且退,纷纷朝主将旗下聚集过去,虽然折损甚多,但好歹还是重新拢成队形,使得宫让只好把火龙军集结在山坡之下。
“白宗!你号称智将,今日怎如此狼狈?”宫让在马上挥枪大笑。
白宗喊道:“宫贼休得猖獗,你弃了柴坡这般险要之地,离败亡不远矣!”
宫让笑道:“你还是快快下马受缚,免得我再造杀孽!”
白宗也不答话,端起一杆火枪,朝宫让开火,竟把宫让身侧一员近卫打下鞍鞯。宫让又惊又怒,只听白宗喝道:“宫让小儿狗运昌隆,这般也未能将你打死!”
宫让大怒,念头一转,冷笑道:“你且别得意,看看我捉了谁人!”
白宗疑惑之际,却见火龙军中,叶龙、墨城二人推出两条五花大绑的汉子,白宗眼尖,认得其中一人正是胞弟白成,不禁大惊失色,急欲冲下坡去救人,却被左右制止。宫让在山坡下大笑道:“如何?”
白成远远望见了自家兄长,连忙大声呼喊道:“大哥,休要管我!杀了宫让!”
贺阙也喊道:“宫让鼠辈,敢不敢放了我,与我堂堂正正决一死战!”
白宗不敢命部下齐射火枪,却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宫让等得不耐烦,暗道:“我拿白成性命胁迫他,传出去有辱威名……况且也不能真的杀了白成,杀了便没了筹码……”当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朝白宗喊道:“我也不以你家兄弟的性命相要挟,你大可与我单挑一场,如何?”
白宗听了,暗道:“这厮要死了,想与我单挑。待我暗地里点燃引绳,到他面前举枪朝他面门,只消一发,叫他魂断于此!”
于是他便答应道:“甚好,公平一战,愿赌服输!”
宫让与白宗各自让手下将士退开一箭之地,留出一片空地,白宗催开战马,呼喇喇从山坡上冲下来,举起长矛直朝宫让撞去。宫让一手捻着大枪,一手攥着缰绳,侧对着疾驰而来的白宗,似乎胸有成竹。白宗快马杀到,举矛便刺宫让面门,宫让不慌不忙,横扫一枪,把长矛隔开,一扯缰绳,胯下马儿滴溜溜转个半弧,巧妙卸去对方大部分力道,引得火龙军士纷纷喝彩。岂料白宗腾出一只右手,在马鞍挂袋上提出一杆火枪,照着宫让印堂,大喝道:“死吧!”
然而枪声却没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