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乌云依旧未能散去。
天色已晚,汉官仪才引着运粮队伍找到汉开边。五百兵士已是饥肠辘辘,粮草一到立即埋锅造饭,饱餐一顿。
汉开边急行军的速度实在太快,后勤难以赶上。为了解决补给问题,陈剑以丞相府的名义给天虞城太守姜鲁门寄了一封急信,求他相助。姜鲁门倒是爽快答应,因此汉官仪与陆英直接进城,与天虞城的军需官接洽,再由汉官仪按照汉开边的地图带队运粮。
“开边,”汉官仪用木勺搅动铁锅里的肉汤,“明日继续急行军么?”
“是的。我们要在明天下午赶到鹊山附近,我打算夜袭敌营。”汉开边道。
“要小心了。事情似乎进展得过于顺利了。”汉官仪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话怎讲?”汉开边脸色一变。他知道汉官仪不会做无根据的猜测,会说出这种话,汉官仪必然察觉到了什么。
锅里的汤色泽乳白,冒着热气。汉官仪眼睛盯着汤锅,道:“我向姜鲁门打听了一下,南国的军队按计划本应该到了。但是至今并无消息。我本来以为南国的军队一来,我们等于有了后援,若鹊山急攻不下,还可容后再图……”
“这……”汉开边露出了犹疑神色。
“镇南将军派出大将乃是南国司马贺峥,足以看出他们对此战的重视。据我所知,贺峥其人性如烈火,办事急躁,如今尚未抵达天虞,有些反常。”汉官仪道。
“莫非他也已经……”汉开边惊道,“若他也抢攻鹊山,那我们怎么办?”
“这倒是其次。”汉官仪道,“最让我疑惑的是此行的目的。”
“目的?”
“如果是检验我军的实力,何必要让南国知道?此举若是为了威慑南国,却又讲不通。万一我们搞砸了,岂不是把皇帝的脸都丢了?”
汉官仪舀了一碗汤,汤里还有块火腿肉,拿起筷子,就着白饭,自顾自吃起来。汉开边全然没有心情吃饭,喝几口汤,道:“那明日还打不打叛军本部了?”
“我怎么知道你?”汉官仪冷冷道。
汉开边被噎了一句,更加吃不下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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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月。
南国相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洛中平端坐案前,似乎在书写着什么。
忽然门外来了一人,黑衣劲装,单膝跪地道:“国相,我回来了。”
“进来说话。”洛中平没有抬眼看他。
那人轻步入内,把门关上,再次单膝跪地,道:“禀报国相,据线报,司隶派出的军队有一部今日已经进入鹊山一带的山林。”
汉开边上午才打响战斗,洛中平午夜就收到军报。这情报信息何以传输得如此之快?
“什么?”洛中平有些讶异,“何人领军?”
“首辅亲军统领部曲督,翼卫将军汉开边。”
洛中平的眼睛这才睁大了。
片刻后,洛中平脸上挂起一抹微笑。他把原先写好的信纸撕掉,重新写了一张,藏进厚厚的信封里,递给那人。
“火速将此信寄给洛将军。要快,明天午后必须递到他的手上!”
“遵命!”
那人打开门,飞快地跑到府院内,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心口,竟然把自己变成一只猫头鹰,扑腾几下翅膀,随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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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汉开边率领队伍启程。
他似乎并没有改变主意,朝着鹊山的方向迈进,不过速度倒是减慢了不少。
殷玉当然发现了这一点,便问墨城:“为何今日行军不似往日紧急?还把我等放在队伍的最后?”
墨城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搪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汉将军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殷玉道:“我军兵少,若迟缓行进,鹊山难以攻下。”
一旁文允听见,便道:“殷玉兄弟所言有理,但也许将军是另有计划呢?”
殷玉见他们二人这么说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三个少年都意识到汉开边的反常,心里疑惑,各有各的想法。走到前面,发现路边跑出一人,却是殷谦。
“大哥怎么在这?不是在前面么?”殷玉问道。
“昨夜的饭菜不好,兴许吃坏肚子。”殷谦讪讪说道,“方才在路边出恭,现在赶回去——兄弟,你不觉得今天走得慢么?”
殷玉最了解大哥为人,当下知道殷谦是在撒谎,也不揭穿,便道:“虽说走得慢了,但哥哥也要好生休息才是,不如跟在我们队里好了。”
掉队的人跟在队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殷谦却道:“不行,我还得到前面去,一有消息再来告知贤弟。”说完,又飞步跑去前头李炎的队伍里了。
“看来不止我们有这种疑虑。”墨城道。
他们走到傍晚时分,才接近鹊山,然后趁着夜色的掩护,爬上鹊山对面一座较矮的山头,全军隐蔽在山后,避开敌人的视野。
“不夜袭了么?”老刀走到篝火旁问汉开边。
“我在等。”汉开边拿起一把黑刀,“我去侦察一下,你替我带队。”
“等什么?你不可冒险,老夫随你一同去。”老刀道。
汉开边苦笑道:“我去山顶眺望而已。军中还需你坐镇。”
说完拍了拍老刀的肩膀,施展秘术,踏风而走,竟然一路飘滑上山,直到山巅。遥望对面巍巍鹊山,果然遍布营寨,即战力便约有三五千人规模,巡防严密,由于乌云蔽月,只得依赖火光照明,因此到处可见火炬的光点飘荡在山路之上。
“幸好没夜袭,这阵势急切拿不下来。”汉开边喃喃自语道。
忽然,遥闻几声炮响,四野震动。汉开边大惊,四处张望,却见东南方向隐约有火光闪烁,伴随“噼啪”之声,似是有数百火枪手在朝鹊山开火。鹊山上的火炬纷纷朝东南面赶去,似乎在紧急集结。
汉开边连忙回到山腰军中,率军急朝鹊山方向扑去。
“这是怎么回事?”老刀惊讶道。
“有人袭击鹊山,应该是南国贺峥的部队。敌军调动兵力去东南方应敌,西面空虚,我等快快跟上。”汉开边骑上马,指挥全军行动。
汉开边以老刀为先锋,直扑鹊山,沿着山路杀上,贼兵一触即溃,几乎没遇到阻拦。墨城队依旧押在最后,这厢恼了殷玉,策马赶上墨城,道:“为何又把我们放在最后?”
“进展太过顺利,须仔细小心!”墨城道。
文允道:“确实如此,殷玉兄弟多加小心,毕竟敌军境况未明。”
黑夜之中,汉开边引军杀至山顶附近,山顶一堆篝火稍稍照亮周遭,空无一人。汉开边迟疑之际,对面突然冒出一支军来,皆是持盾执刀的步兵,横冲直撞。汉开边连忙让老刀、杨盛、林震率队迎战,两方在山顶附近打起白刃战,一时间杀声四起,首辅军凭借装备优势占住上风,但敌军数量越来越多,而且个个奋不顾身,勇不可当,首辅军一时也只能抵挡,难以取胜。
汉开边见势头不妙,大喝一声:“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撤!”
李炎指挥弓手张弓搭箭在那压阵,墨城则先率队沿着老路下山。
“果然情况有变,弟兄们速速下山,小心两侧。”殷玉一马当先,带着文允等人策马下山。李炎队以乱箭射退敌军,掩护杨盛、老刀二队下山,汉开边与林震率军断后。原来汉开边上山前先布置了撤退的方法给那五个队长,做好准备打不过就逃。汉开边与林震率百人队卡在山路上,死死挡住敌军,这时候即便黑甲再坚固无比,也难免有损伤了,首辅亲军一个一个倒下,汉开边大怒,口诀念动,扯起一阵风来,正是:
山中摧百尺林木,海里弄万丈波涛。
纵雄鹰也难展翅,任老牛不能站牢。
这一阵大风刮得敌军目不能睁,连连后退。林震趁机率队下山,汉开边孤身在那刮风断后,不料山顶篝火后现出一人身影,汉开边观看不明,不知是何人在上。那人在山顶上哈哈大笑,朗声道:“尔等皆是官军,何故厮杀?”说完更是仰天大笑,笑声狂放如雷,汉开边大惊失色:“难道这些全是贺峥的士兵?”
忽闻三声炮响,炸得山顶碎石扬尘。一人纵马狂奔,直朝山顶杀去,一边挥鞭骑马,一边大声喝道:“我乃司马贺峥,贼人拿首级来!”
山顶那人身影再度现出,大笑道:“且叫你试试你爷爷李寻天的厉害!”
说完,鹊山上空乌云急速凝聚,云中隆隆震动,竟把汉开边卷起的大风尽皆吸上半空,突然霍喇喇五道电光劈下,炸得四下火光冲天,树木焦化,贺峥坐下马受惊,前蹄高高抬起,把贺峥摔下鞍鞯。贺峥挣挫不起,目眦欲裂,指着山顶大骂道:“妖人!你今日休想活命!”
李寻天在那山巅上披头散发,袍袖鼓风,狂笑道:“多谢你卷起这阵风来,助我雷霆之力!”话音未落,又是当空落下五道霹雳,炸死南国军人无数,四处哀鸿遍野,到处冒着烧焦的烟味,树林着了火,借着风势熊熊燃烧。汉开边魂不附体,连忙撤退,一路疾驰,总算到达山脚下。
众将见汉开边下来,上前迎接,汉开边满头大汗,急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忽听杀声又起,退路竟被几百骑兵拦住。黑夜之中,映着火光,只见对方清一色的黑甲黑马,并无旗号,为首大将也是黑甲黑马,手里拿着一杆长枪,不由分说,率军朝这边杀来。正是:
堪堪避开五雷法,半路又遇七杀星。
首辅亲军惊魂未定,又遇拦路饿虎,究竟敌人是谁,汉开边又能否脱险,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