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沫若放下电话,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她做了个番茄炒蛋和紫菜干贝汤,煮了大米饭。拿本书,悠闲地边吃边浏览。她可以歇两天,让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很快就要开学报到了,一开学,她就得跟导师协商研究课题,她还想在完成课题的同时把国内一些顶级作家的代表作介绍给美国读者,那也是个很费时费力的事,掺不得半点虚假的。儿时妈妈常教育她,别想依赖人,就是父母也别做指望,人生要靠自己去创造。现在她真正体会到母亲教诲的真正意思。离开了祖国和父母,要想有所成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她算很幸运,在她人生遭遇低谷又举目无亲的时候,遇到亚拉夫妇,后来又遇到了达卡奇,是他们让她阴霾四布的心空有了光明的天光,可她也决不能有依赖他们的思想,她得努力创造条件去等待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她得紧紧抓住机会。读好书,争取在毕业前再译出几本好书,为她的未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吃完饭,想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去超市的路上,她从公交车上看到附近一家小型电影院正在上演《无处可逃》的广告,就给亚拉打电话,说她想去看电影,问她可有空陪她。亚拉说,她在陪学生参加读书讨论会,对不起,她建议她和亨利同去。并说,你若不好意思,我给他打电话,叫他来陪你。
不不不,她连声否定她的提议,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件事要做,你别去惊动他。
他又不是老虎,亚拉笑了起来,看你急的。
我们虽是好朋友,可你还不太了解我。她解释说,我不喜欢与陌生男生单独相处,感觉不自在。我也的确有事,明天下午集会,我得想一下说点什么。
好吧。亚拉又是一笑,你个鬼精灵,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人如果像上足了发条的时钟那样走个不停,一旦突然停下来不走了,她会感到有些不适应。沫若来美后就像一只上足了劲的时钟,她没有停歇过。她给自己设定现阶段的两个目标都已达到,该处理的事也处理了,突然的空闲,孤独和寂寞就乘虚而入了。她想找朋友聊聊,可除了亚拉他们这几个美国人,她没有别的朋友,她也没有机会走近美国华人的领地,亚拉没空陪她,她又不想单独接触亨利,但她也不想继续在室内待下去,就锁上门,走出院子,想找个幽静的地方考虑下明天的讲话。她在去超市的车上,好像看到附近有处有很多树木的地方,她整天待在屋子里,没有机会接触美国的自然。其实,她是个非常喜爱大自然的人,她爱花爱草爱树木和一切有生命给人美感的事物,她喜欢故乡的龙山凤水,菱湖和莲湖公园的莲藕,留连其间,心灵就荡漾起美的涟漪。在北京上学和工作的几年,只要有闲,她会和同伴们去远足踏青,跋山涉水,尽情享受大自然给她的快乐。可到美国后,就没有过一刻的闲情逸致,除了那次去海边瞻仰自由女神像外,她几乎足不出户。
她沿着公交车的线路寻找过去。大约走出了一公里,并没发现她在公交车上看到的树木。她拦住一个中年妇人打听,请问附近有公园吗?
那人听她说得一口流利的美国口音的英语,抬头看着她所问非所答,日本人?
她很反感,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回答说,我是中国人。
啊,台湾来的?
她摆了下头,我是中国大陆人。
你的英文棒极了。
谢谢。她碰上了个话痨。
那人像突然想起似的说,你是想找公园?
嗯。
她抬手指了个方位,那边有处供市民晨练的地方,算不上公园。
谢谢。她转身向那边走去。她只是想找个安静地方散散步,悠闲地想想明天说些什么。不料那个女人撵上来找她说话,你是才离开父母到这儿来的吧?
不,我来了快一年了。
你很寂寞?
有点儿。
我也很寂寞。她伸手去牵她的手,你真美丽,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沫若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甩掉她的手,对不起,我还有事。就逃了似的转过身,朝来路快步往回走,像逃避瘟疫那般回到住处,忙用背抵上门,心还在咚咚地跳。好半天她才镇静下来,靠到沙发上,那是个寻求同性慰藉的孤寂女人,缠上了可就麻烦了,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闲逛的好。
她刚刚拿起一本书,手机响了。听出是亨利的声音。这个亚拉,叫她别打电话给他,她偏不听。你好。她先入为主,文稿收到啦?
收到了,也拜读过了,亨利热情地说,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她回应着说,应是我说谢谢你。谢谢你约我写稿。你要的是千字文,我却没有收住笔,超出了你要求的两倍,不好处理是吧?
千字文是为了适应读者快节奏的生活,就一般而言,你这篇又当别论,你写得很好,我们准备用一个版刊用。
真的?她激动得忘了她对自己的警诫,遇到高兴的事不要过分喜形如色,遇事要冷静要从容。她高兴得叫了起来,你没逗我吧?
怎么敢跟康小姐开玩笑呢。真的,已经划版了,明天见报。样报明天下午我带到会上去。算是给你助个兴或者叫做捧场吧。我很喜欢你的文章,灵动自然,文情并茂。为此,我想请你看场电影。
看电影?
是的。
晚上我不想出门。
那就随你,不看电影。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到你屋里聊聊不也很不错吗?
她本是个阳光女孩,并不排斥交异性朋友,但自从与志理婚变,给她心灵的伤害很深,她尝到了被背叛的痛苦,转变了她对爱情和婚姻的信念,海枯石烂的誓言只是一时的表白,爱情的变数太大了,男人的信誓旦旦都不能当真,婚书本就是一张纸,一张纸能维系幸福,拽住男人的心?当然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可信,可谁又能说得准呢?她在心里便有一分警觉,害怕再次堕入情网,落入婚姻的泥潭。也许这就是一次失败婚姻滋生出的心理障碍吧。但异性对她又有本能的吸引,她也盼望有异性朋友,也希望得到异性赞美和青睐。她的心情很矛盾,想拒绝他,又不想找别的借口了,就说,就去看电影吧。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任何女孩都希望在异性面前展示美,虽然一次雷阵雨样短暂婚姻,在她心头落下了阴影,但她知道,自己正值清晨带露绽放花朵般美丽季节,这点她是自信的。她换了一身休闲装。里面着的是浅咖啡色背带连裤衫,外罩白色半袖短套衫,脚着轻便浅米色皮鞋。拎着白色手袋。她拉开门,亨利不由惊怔住了,他觉得眼前一亮,惊叹起来,啊,你今天太漂亮了!伸手想挽她,她往边上让过他的手臂说,请吧!
亨利像被妖魔慑住似的,乖乖地收回手,走在她前面,把她引到他的车前,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站在边上说,请上车。
沫若从容地坐进去,他关上门,快步从另一边坐到驾驶座上,拉出副驾驶的安全带,帮她系上,再系上自己的。他的动作彬彬有礼,很绅士。
车开出大约十多分钟,他说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电影院,里面有很多影片可供选择。还有停车场。就在这里看?
我对纽约不熟,你定吧。
那好。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带着她从停车场的电梯上去。有五六间放影室,正在放映不同级别的电影,他指着标有NC-17片名《亨利和琼》问她,看这部如何?
她的反应很快,这是只允许17岁以上年龄的人观看的有性爱场面和镜头的电影,她记忆的脑纹立即给出提示,两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一部香港译制的色情片《情迷六月花》好像就是菲利普·考夫曼执导的,说是美国第一部NC-17级电影,莫不就是这部《亨利和琼》?就问,是考夫曼执导的?
他说是的。你知道这部电影?
听说过,但没看过。
就看它如何?
色情片在她的祖国是不允许公开放映的,她没看过,觉得新奇,回答说,好吧。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这次她没拒绝。他和她找了个稍偏的双人包厢坐下来,他说他看过这部电影,在她耳边小声介绍剧情,说这部电影取材于真实的生活,是考夫曼根据亨利·米勒这位被评价为“现代文明的批判者、自我的重建者、文学上的革新者”的当代作家,与其妻子和文学情人三人之间的爱恋纠葛改编的传记片。他说,1931年到1932年间,女作家阿娜伊丝宁与银行家丈夫雨果在巴黎定居,她在日记中透露出对性的幻想,名作家亨利·米勒和他妻子琼的出现,点燃了她身心的烈火。阿娜伊丝宁一方面与亨利发生婚外情,另一方面和雨果仍维持夫妻之实,她先是迷情于亨利,后又深爱上了他的妻子琼。这部影片是导演菲利普·考夫曼挑战人性解放,继《布拉格之春》后又一次大胆演绎。影片在循环放映,银幕上出现了亨利和阿娜伊丝宁偷情的场面,他们的呻吟声像电极似的一下击中了他们的肌体,在血液中弥漫,她的某些部位便有了相应的反应,仿佛有股泉流在暗暗涌动。他攥紧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慢慢拖上他的腿,拽到他那渴望爱抚的部位,紧紧按在他那坚硬的物件上。
她哆嗦了一下,使劲想把手挣脱出来,他的手像铁钳似的紧紧卡住不放。他那膨胀的脉搏撞击着她的血脉,她浑身的肌体颤抖起来,她无法抗拒了,他们的眼睛似乎还在看着银幕,他们的心都在狂跳,对异性肉体的本能渴求,性欲的膨胀,此时都是难以控制的,他把她抱到怀里,让她坐到他的大腿上,从她身后褪下她的背带裤,从她背后抱住她,双手紧紧攥住她的坚挺乳房,他顺利地从后面进入了她的身体。她那荒芜了很久的土地突然遭遇了犁铧的深耕,久旱的土地拼力吮吸雨露的滋润,她的血脉在膨胀在狂欢,被压抑的欲望让她忘了冷静从容的警诫,她突然翻过身来,把他压到身下,她像一头猛狮那样,对他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们的呻吟与银幕上的呻吟此起彼伏,性爱释放达到了巅峰。
近午夜的时候,亨利挽着她的腰走出放映室,送她回家。她不让他把她送进院子,她不想让亚拉或别的邻居看到有男人送她回家。她叫他把车停到大街边,她用嘴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说声拜拜,就跳下车,小跑着进了院子。
她迅速地开门进屋,关上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澡。她闭上眼睛享受温水浇淋的快感,脑海中回放着在卡座里血液奔放的情景。她的脸顿然灼烫起来了。她忙站到镜前,端详着水淋淋的自己。她发觉她今天的气色白里透红,更加娇艳,就像刚刚绽放在晨露中的鲜花,放射出青春气息和生命的勃勃活力。这是性爱得到释放而散放出的密码。她一下就感悟到性爱的秘密,她不能走外婆的路,守着不爱她的丈夫等待爱的降临;也不想走母亲的路,守着背叛的丈夫期待爱的回归。爱是不可能回归的。她不要像她们那样委屈自己,压制本能的需要。从现在起,她要改变爱情的观念,她要做一个快乐的女人,充满自信、自我的女人,不再拒绝爱情,不再抗拒性爱,为自己活着。
这一夜她睡得特别香甜,可能连身都没翻一下。若不是电话铃的响声,她一时还不会醒的。亚拉问她昨晚玩得可开心。她说,一个愉快的夜晚,谢谢你。
她们心照不宣,亚拉说下午的集会她不能去了,学校有事,很抱歉,让斯蒂文开车接你去。
不用了。谢谢。沫若说,斯蒂文很忙,我自己可以去,我要早点去,迎候嘉宾。
真遗憾,我是很想陪你去的。
没事的。
她掠了一眼时间,八点已过了。今天是她第一次参与这样的集会,就如一出戏剧的亮相,得给与会者一个好印象。她的头发很久没侍弄了,可说是到美国后就没上过美发店,她都是在洗澡时自己洗洗,好在她的发质很好,天生的一头秀发,像瀑布那样倾泻在肩上,她得去请美发师打理打理。
她匆匆吃了点饼干就出门了。
很少有人清晨上美发店,她的光顾让美发师喜出望外。众口赞她一头好发,建议她只稍微地烫一下,再打理打理就会更显清纯自然。几位师傅围着她转着,果然效果不错,她满意地回到家里。她从电压锅里添了碗昨晚的剩饭放进微波炉热了,就着火腿肠把午餐吃了下去,吃完饭就已经下午一点了。她忙着漱口刷牙,化了淡妆,门铃突然想了。她不能确定来者是谁,可能是达卡奇,也可能是亨利·格拉斯或许是斯蒂文,他们都有可能来接她。她没有立即开门,而是站在门里问是哪位?
我是斯蒂文。来接你的。
她连忙开门说,我对亚拉说过了,不用你来接。她怎么这样固执呢,公司里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忙得不得了,真不好意思。
我们是好朋友嘛。祝贺你,就要走进美国的社会。他像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支红玫瑰,递到她面前,我送你的!花样的女孩,愿你永远像它一样芬芳美丽。
她双手接过,放到鼻前闻着,真香。谢谢你斯蒂文。我已准备好了,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啦,下次吧。我们老板嘱咐我来接你,我也将《旧梦》的出版合同带来了,在车上,等会给你看。
好的。她背上双肩包,锁上门,就和他一起上了车。
车子驶出院子上了街,斯蒂文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上的条款?
好的。
老板招呼我,说在版税上可以酌情略高于一般的译作,一万册起印,版税率百分之十二,超过一万至五万,百分之十三,五万以上百分之十五。你看如何?
太感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因为我对这本书的市场还没有确凿的把握。
原作者的版权使用费怎么支付?沫若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按惯例,占译作版税的三分之一。从译作版税中支出。
哦。我知道了。沫若突然想到请浮云来的事,她试探性地说,原作者很想有个机会来美国看看,你看,《旧梦》出版时,有没有可能给他发份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