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若回到家里,就给浮云拨电话。她对他说,《旧梦》已译出来了,达卡奇出版传媒公司拟做重点书推出。出版合约还没签署,相信会是公平的。我争取在首发或作品推介会前请出版商给你发出邀请,力争让你来纽约参加新书发布会。
你真是个好人,想得这样周到。如果能到美国参加我的《旧梦》英译本发布会,那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把小作介绍到美国,我从心的深处对你充满了感激,真不知要如何感谢你。
不用谢我,是你的小说写得好,我在读高三的时候就读过你这本书,印象深刻,要说谢是我该感谢您为我们写了这么一本好书,我崇拜着您呢。用现在的流行语言说,我是您的粉丝,您若觉得我为您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就多给我介绍些国内的好作品和有实力有才气的作家吧,我有个愿望,想在中美文化交流中做点事,您的旧作和新作我都想读,送点书给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好的。浮云满怀欣喜之情说,这不成问题,当代中国文坛有影响有实力的作家多半和我是朋友,我们常常找机会相聚,煮酒论文学,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你的想法转告给他们,他们肯定支持你这一构想。我今天就将我的书和朋友们送我的书梳理一下,选取一些比较有推介价值的小说,用快递寄给你。我期待着你的邀请啊!
我会尽全力去促成您来美愿望。她信心百倍地说,您等着好消息吧。
她挂断了浮云的电话,就给妈妈打。她估计母亲还没睡。果然父母那天夜里单位都有会,回到家里都快十一点了,母亲刚冲完澡,正叫父亲去洗,这时电话铃响了。父亲正拿着换洗内衣从卧室出来,经过书房,顺手拿起话筒欣喜地叫了起来,是宝贝!宝贝,我知道这个时候的电话是你的,抢在你妈前头接了。你好吗?
爸,能遇上您接电话,好稀罕呀!我每回打电话回来,您多半不在家,干什么去了?她不让父亲有插嘴的机会,您要少出去应酬,外面的饭有什么好吃?我不在家,您有义务有责任多陪陪我妈,知道吗?她放低声音,我妈比任何女人都优秀。要不我可不要您这个爸了。她嗲声嗲气,您听到没有?
听到了,你爸现在一下班就回家,还帮你妈择菜呢?
那是应该做的,您不吃呀!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报功?
你这个臭丫头,就偏心你妈。
那当然!她撒起了娇,女儿是妈的小棉袄嘛!您乖我就也给您做小棉袄。
你个小坏东西,父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球踢给她,你过得怎么样?
我好着呢,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名教授布朗先生的博士研究生,是破格录取的呢,高兴吧!
太高兴了,祝贺你!
什么好消息?她听到母亲在边上问父亲,她考上了哥大博士生。
爸,您别抓着电话不放,您把电话给我妈。
我告诉她还不一样吗?父亲还不愿放下话筒。
不行!
你从不给我单独打电话,好容易我接到了,还不让我多说一会。父亲的语气有点情绪。
爸,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打您手机吗?她不让父亲回答就说,您的电话太多,怕占线。
若若,传来了妈的声音,你真厉害,一下就跳到读博了,妈真高兴。
妈,还有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快说,别吊你妈的胃口。
我用三个月时间,完成了《旧梦》的翻译,着名的达卡奇出版传媒公司就要出版了,我就要有钱了,不用家里支付我的学费。您开心吧?
妈当然开心,可这并不是因为钱的事,可我还是希望你集中精力把博士读好,翻译呀,写作呀,只能作为业余爱好。你是去留学的,不是去赚钱的。你不必为钱的事花精力。
妈,您的观念得更新,不能只重视学位,实际能力更重要,在美国更是重视实际工作能力的。我是被布朗教授破格录取的,他就是因为读了我的几篇旧作,赏识我才收我的。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只注重翻译和写作,我更重视理论深造,力争做出一篇漂亮的博士论文。还要争取提前一年拿满学分,拿到学位。
那就好。母亲觉得女儿成熟多了。她不再为这事唠叨了。她又问起志理。她仍旧回答,他忙着呢。母亲也就不再多说了。
她放下电话,时已过午,在亚拉那里吃了一大块蛋糕,肚子还没有想吃东西的要求,她就没有去考虑午餐。她想睡一觉,就躺到床上。没要一分钟,就睡着了,而且睡得非常香甜。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窗口的光线已暗淡。她伸开四肢,感觉全身轻松,她没有立即起床,双手枕脑,思考如何来写亨利的那篇约稿。介绍中国文化,这可是个很大的题目。选择的题材海阔天空呢。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名字和与她同名的已故大文豪也叫沫若的那个人。这可是中国家喻户晓的大才子和世界文化名人啊!
上初一的时候,她从母亲的书架上取下一本这个与自己同名人的诗集《女神》,一读就放不下手。她至今还记得其中的一些诗句。她很感奇怪,妈妈为何要给她取一个与郭沫若同样的名字。母亲说,郭老是她少女时代崇拜的偶像,他是一个全才,一个大文豪大学者,一个浪漫主义的大诗人,她读过他的长诗《女神》《天上的街市》,还读过他编的一些剧本,比如《蔡文姬》《屈原》《棠棣之花》。很崇拜他,她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又无才华,寄望于她这个女儿,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像他那样对中华文化作出巨大贡献的人,一个传承中华文化的传人。就给她起了个与郭老同样的名字,父亲居然也表示双手赞成。她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后,母亲破天荒地请了一周的事假,带她去了四川乐山的沙湾,瞻仰郭沫若的出生地和他少年时代生活过的故居。她们看得很细致,她还作了笔记,最后,妈妈在郭老故居大门口和沫水河畔郭老的青铜立像前给她拍了很多张照片。她上北大后,又和雨霖陈亮一起去参观过位于前海西街的郭老故居博物馆。那是郭老生前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她可开了眼界,他的办公室和卧室完全按他生前的样子布置,让她感受到一代文化巨人、大学问家、大文豪日常起居的影子,特别是他用蝇头小楷抄写的儿子的日记,让她感动不已。因为他有两个儿子在那场文化浩劫中悲惨地死了,这是一个父亲深埋心底的悼亡啊。尽管他身后有这样那样的微词,但妈妈说,他仍然不失中国文化长河上一盏辉煌的巨灯。她想,从她的名字生发开去,写一篇关于郭沫若的人物随感。哪怕只就他用毛笔抄写儿子的日记这一细节,也会让很多人感动得落泪的。她这样一想,心里就有了冲动,一骨碌跳下床,打开电脑,写了起来。
她文思泉涌,键盘响得似马蹄嘚嘚奔驰,似暴风骤雨敲打着雨棚,似急骤的鼓声,一阵紧似一阵,两个小时,一篇三千字的文章就成了。最后她打上标题:《我的名字也叫沫若》。她停下手指,才觉得肚子有点饿,关上电脑去冰箱找吃的。
她没有开电磁炉,随便吃了块面包,喝了点牛奶,准备去冲澡,雨霖的电话来了。她说,若若,《中国美食》写完了,陈亮也看过,觉得还可以,发到你邮箱去了。我们说好不能算好,要出版商说好才能算数。是吧?你先看一下,后面的事我就不管了。
三个月来,沫若的心都在《旧梦》上,竟把约雨霖写稿的事忘了。听她说完稿了,非常高兴,欢跳起来说,太好了,肯定是很好。
那可不一定,雨霖笑着说,别夸早了。
好,我马上就看,明天就送交给达卡奇先生。等他看过我把意见告诉你。
好,我期待着拿美钞呢。
美钞肯定是有的。沫若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接到哥大博士录取通知书了,我的导师就是着名学者布朗教授。
太好了,恭喜你。啊,雨霖突然想起了浮云的《旧梦》,询问进展情况。
她说,正要说这事呢。雨霖听她说完达卡奇对译稿的认可和即将为她举行的集会,她长叹一声,你的运气怎么这样好?我真妒忌死了。我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的贵人呢?莫不是他喜欢上了你哟?
瞎说,小心我捶你!
跟你开玩笑呢?雨霖回应着,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她突然转过话头,左志理在干什么?怎么好久没听到你提及他?你不会做过河拆桥的事吧?
雨霖的这句话有如一钉耙砸在她受伤的心脏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来了,她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雨霖听不到她的声音,追上一句,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间真的出了问题?
没有。她很快冷静下来,不能说,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说他另有他爱,她不想他们昔日的朋友对志理论长说短,发生这样的事,她的脸上又有何光彩?如果她违心地说是她主动提出与他分的手,她同样要受到指责。还是闭口不说为上,以后见面再跟她诉说解释吧。她说,他很忙,我也很忙。一周很难见上一面。
啊!没事我就放心了。雨霖以姐姐的口吻说,我挂了,这个电话要花去我几百块呢?
别这么小气,等你来美国时,我补偿你。
好。我等着。
沫若匆忙地洗了个澡,把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穿好衣服,开了电脑,打开邮箱。把《中国美食》下载到她的文件夹里,就读了起来。雨霖的文笔就是不一般,这样一本普通的资料性的书,经她这个耍文字的高手一经营,除了知识性趣味性,还有文学性呢,文笔流畅,读起来竟有散文的韵味。同时附了近百幅菜肴的彩色图片。她看完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她把它们一齐发到达卡奇的邮箱。关上电脑倒头就睡。一觉到第二天上午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