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我理解你的心意。达卡奇说,就别推辞了,你要在美国发展,就得有更多的朋友,我只是想让你多认识一些圈子内的青年俊贤,只是一个小型的集会,喝喝咖啡,也花不了几个钱,你就不要客气了。我已请了布朗教授,他也答应来。再就是纽约的一小群青年作家,他们都是与我们公司联系密切的作者,再请我们几位文学编辑,还有你的朋友亚拉。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已吩咐我的助手去办了,到时我去接你。你有别的朋友要请的吗?
在纽约我没有要请的朋友。她说,谢谢您了。沫若感动地说,我还是觉得这个集会有点兴师动众之嫌,我对贵公司还毫无贡献,心里老觉得受之有愧。
不要这样想好吗?达卡奇不厌其烦地安慰她,我常为青年作家们举办这样的集会,为的是给他们提供一个交流、沟通的平台,因而我们公司有很多铁杆朋友,不仅是在曼哈顿,在全美,都有我们很多忠实的作者。助人就是自助,为你举办个庆贺集会,名义上是为你打开一扇通向社会的门,与此同时更扩大了我们公司的影响。这是件双赢的事。
啊!沫若不再推辞了。她说,您工作那么多,到时不用来接我,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保证两点前准时抵达。
好的,还有三天呢。达卡奇没有坚持。你准备个讲话。
说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当是个小小的自由论坛。不拘形式,也不需费力去写讲稿,随便说几句。
哦。
通话结束,她想倒头睡个两天,把这三个月欠的觉都补回来。她躺到床上,却没有了睡意,来美一年的生活,就像慢镜头的电影,在她的心头滚动播放。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下上海至纽约飞机的哟!她恨不得一下就扑进日思夜梦的爱人怀抱,可在机场出口,她的目光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她一点没有感觉到他的期待,好像在躲闪,没有她期待已久的热情。可她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冷却,以为这是那一次次的失望给他造成的伤害,她以百倍的热情来回报他的冷淡,想把他受伤的心暖过来。他把她一个人扔在人地生疏的地方,不闻不问,她没有责怪他,更没怀疑他。她把他的变化归咎于紧张的学习和对未来前景的忧虑。当她在超市遇到他和吕宇之前,她从没想到他有了别的女人。那段日月,她算是咬碎牙齿和着破碎的心一起默默吞进了肚里。她至今瞒着父母,没有告诉同学,连雨霖她都没说,是亚拉和斯蒂文帮她从痛苦的泥沼中拔出了脚,是他们和达卡奇先生发现了她,把她引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道路,她从心底深处感激他们的扶植和提携,敬重他们,他们就是她的贵人。想着想着她走进了梦境。她仿佛回到了幼儿园时候,丹丹和她从小滑梯上往下滑,他在前面,她在后面,她用了点力,一下撞到他的身上,他哭了起来,她像大姐姐那样抱着他,连连拍抚着他的背,学着大人哄他们那样,别哭别哭,用她的花手帕为他揩泪。两小无猜地脸贴着脸……她的手机这时奏起了好听的音乐,把她从幸福的童年唤醒过来。她拿起一看,是亚拉打来的,她连忙坐起来。亚拉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在睡觉。
你快起来,到我这里来,我的一位同学要见你,他读了《清风》上你的作品小辑,想认识你。
好的,过五分钟到。她一骨碌跳到地上,披上牛仔套衫,到洗手间洗漱。反身随便把床整理了下,拿起她随身的小包和手机就锁门出去。
亚拉一听到门铃响,就知道是她来了,一拉开门,她就对亚拉说,你在烤蛋糕?
你真是个狗鼻子。亚拉笑着把她拉进门,闻到香了?
这香味太诱人了。
别急,一会儿就好,亚拉伸出右手扬了扬,再有五分钟就熟了。她把沫若拽到她的同学面前说,这就是康沫若。又对她说,这是我的同学亨利·格拉斯,他在《纽约晚报》文化生活版做记者兼编辑。
你好。沫若把手伸过去,听亚拉说,你读了我的文章,愿听批评。
你的文笔很动人,格拉斯连忙握住她的手,我很喜欢,希望你也给我们写写稿。
你们坐下聊吧。亚拉给沫若递上一杯咖啡,康,亨利那个版可受知识文化界欢迎呢,你可以写些介绍中国文化的散文随笔,读者肯定会喜欢的。
内容和形式不限,格拉斯说,但希望有趣味性和知识性。读者觉得有趣就行。
沫若想了下说,好的,这两天我有点空,给你写一篇,看看可合你们的口味。
那就太好了。他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这上面有我的电子邮箱和联系地址,直接发我邮箱就成了。
谢谢。沫若接在手里,看看说,不好意思,我没名片,我给你写个电话号码吧。她从自己小包里拿出笔和记事本,撕下一页写上了她的名字和电话,递给他。
这时亚拉的微波炉“叮咚”了一声。蛋糕熟了!亚拉欢欣地说。不一会儿,她拿来了三份餐具,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跟着端上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蛋糕,给他俩一人切了一大块,亨利,尝尝我的手艺。
嗯,他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很松很软很香。亚拉,你这手艺跟谁学来的?是斯蒂文吗?
斯蒂文只会坐享美味,他不会做,只得我做,我这也是被逼着从烹饪书中学来的。你可别小瞧我啊!
哪敢哪?你可知道,我曾暗恋过你一年呢。
我怎么不知道。
我哪敢让你知道?看到你和斯蒂文手拉手在校园里散步,眼热得都要吐血。
你这胆小鬼,怎么不跟我说呀?
我怕遭拒绝,面子难堪呢?
哈哈,亚拉快活得大笑,我还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斯蒂文喜欢我呢。后来你怎么就不再暗恋我了?
没希望了呗。
又是阵欢笑。
不是吧?你另有新欢了,我听说,你和低一届的小女生勾搭上了,对不?
是呀,你不掠我一眼,有人可把我当做宝贝呢?
你们现在在一起?
他摆了下头,早就分飞了哟!接触多了,就知道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不说她了,格拉斯转过话头,康,你怎么一个人跑到美国来了?
一个人就不能来留学么?沫若毕竟是中国人,不会在刚刚见面的陌生人面前把她的疼痛经历直言出来,一个人不更能锻炼自己的能力么?
是是是。格拉斯连忙表示赞同,不但能培养独立生活能力,还能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呃,亚拉突然想起地说,亨利,告诉你个消息,斯蒂文昨儿回家跟我说,本周六达卡奇先生在“伯恩斯和诺博”书店的咖啡店举办一个小型集会,这个集会是为康举办的,庆贺她考上了布朗教授的博士生,和她的译稿《旧梦》杀青。你不是想写篇关于达卡奇先生的专访吗?这可是个机会。
我没有受到邀请,不请自去是不是不合适?
嗨!记者是无冕之王,哪儿不能去。我和斯蒂文都接到了邀请,有我们这么多朋友,去吧!
也许亨利先生有别的事要处理呢,沫若想提醒亚拉,你就别强人所难哪。
我很想结识达卡奇先生,更想接近他们那个圈子,他连忙说,只是没有机会,她没有强我所难,我很想去的。到时我一定去,还可以收获一篇文化通讯呢。
他们吃完蛋糕,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亨利·格拉斯站起来说,我还有个人要去访问,先走了。康,我等着你的文稿啊!
我记着呢,沫若跟着站起来和亚拉一起送他出门,道着再见。这时沫若说,我也该走了,还有几个电话要打。
亚拉拽住她的手,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你觉得亨利怎么样?你们都是单身,如果不反感也可以交往,一个像你这样年轻美貌的女人,怎么能长期没有男人的爱抚呢?长期没有性生活的女人就像缺少雨露的鲜花哟,容易枯萎哟。
沫若的脸一下羞得通红。她没想到亚拉会跟她谈这个问题,她一向认为,性和爱情是不可分割的一体,没有相互的爱慕怎么会有性关系呢。这又是中美文化中的一个差异性。她早就有耳闻,说一对男女在医院候诊室相遇,看过医生出门就去了汽车旅馆,做完爱还不知彼此姓名。她觉得不可思议,可美国人觉得很正常。她很快镇静下来,对她笑了笑说,我现在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我的事业上,关于情感的事,我想还是顺其自然。就是中国佛家说的随缘。她紧攥了下亚拉的手,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就跑下了台阶。回首对她扬了下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