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夏天来临了。极目远眺,在人们可以望见的山谷,闪烁着令人耀眼的绚丽色彩。绿色覆盖着大地,阳光普照的农田里,长势旺盛的青苗犹如湖水在微微荡漾。今年,因为降水充足,庄稼长势喜人。望着丰收在望的麦子,布拉克萨依人也好像消除了一切劳累和疲倦,忘记了开春以来遭受的所有灾难和艰辛。
自从谢尔瓦娜去世后,买苏木·塔兰就变得沉默寡言、足不出户了。他好像突然苍老了许多,身躯也变得佝偻了。为妻子办完七乃孜尔①后,买苏木不顾女儿帕丽达的一再央求,带着村里给他分发的救助帐篷干脆就安扎在了水磨坊旁边,并住在了那里。“无论如何,我还没有落到让女婿养我的地步,我能养活自己。”他常默默地说。尽管帕丽达对他说:“我们正在新村为你盖房子,到时你就搬过来!”但他仍然没有答应。他独自一人几乎整日整夜地躺在帐篷里,也不像从前那样到牌友那儿去打牌了。无奈之下,帕丽达也只好每隔一天去一次他的帐篷,为他送些食物。
今天,喝完早茶后,买苏木·塔兰走出帐篷,坐在了外面的一根木墩上。天气晴朗,看不到一片云彩。水磨坊周围的花丛里散发着清香扑鼻的花香。他吸着烟又陷入了沉思:“夏季我在这儿还可以过得去,但到了冬天我该怎么办呢?是否搬到帕丽达他们帮我盖的房子里呢?难道我就住在亚尔那个混账玩意儿修建的房子里吗?唉,如果图尔干在我身边,房子也许早就盖好了。该不该向铁依普提出自己盖房的要求?但是,如果帕丽达听到了,显然她是不会答应的。上次伊斯拉皮勒劝我的时候,帕丽达就说:‘有我们在,就决不需要组织的照顾。’托瓦,难道最终我也落到和依来克一样的地步吗?”忧伤、痛苦的思绪使买苏木·塔兰的心又难过起来。为了摆脱烦恼,他突然站了起来,来到了水磨坊上面的高坡上。羽茅茂密的这片高坡,曾是他在孩提时代与伙伴们在冬天滑冰橇的地方。从这里一眼望去,老村里的房屋尽入眼底,清晰可见。居高临下地眺望坡下,已基本上见不到老房子了,只有几户人家的房顶零零散散,显得孤独而突兀。“果园后面那堆着麦秆的院子不是热依木夏的院子吗?”他用眼睛估测了一下,“不是听说他不愿意搬吗?可能是他要价太高了吧?为了让他搬迁,伊斯拉皮勒他们可费了不少劲啊。那场雨却也没有将他的房子淋塌,这老天爷也尽欺负穷人家……瞧,那些人,好像搞了不少建设?”
买苏木·塔兰想看看旅游景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踽踽而行,缓缓而下。不少人正在劳动,有人正在果园里修楼亭,有人在扎圆顶毡房,还有些人在平整路面,铺洒沙砾。在夏姆西原来的房屋位置上,出现了一间很大的铁皮屋。买苏木·塔兰猜测这可能是一家小餐馆。正在这时,依来克背着双手从里面出来。自从他与祖农阿吉攀上亲戚后,变得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祖农阿吉了解了他的情况后,除了给他承担盖房子的费用,还特别嘱咐亚尔买买提,让他在旅游区做一些跑腿打杂的事情。从此,依来克春风得意,自命不凡起来。从早到晚,他都在这里瞎忙活。
突然见到了买苏木·塔兰,他就叨叨不休地说了起来。
“来老村看看?”依来克舒眉展眼地问,“你瞧,是不是变了?祖农阿吉出手可大方了!”他指着铁皮房,“还从城里派来了很老练的厨师。你猜每个月给他们发多少工资?”
“多少?”
“那个炒菜的师傅每月两千元!听说后,我大吃一惊,不禁揪起了自己的衣领。我看现在要学手艺,就应该学做饭炒菜,当厨师!我曾问祖农阿吉:‘一个厨师拿那么多钱,难道你们不会吃亏吗?’你猜他怎么答复?他说:‘钱挣钱!’看来做生意的人就是不一般。”
“那你也当厨师了?”买苏木·塔兰不耐烦地问。
“不!祖农阿吉让我在这里帮忙,跑跑腿、当个耳目什么的。当然,亚尔在管。但是,他不是还年轻嘛!”
“唉,这个‘尿管子’,瞧他那个得意劲儿!看他那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样子!托瓦!这个‘尿管子’竟然还这么幸运!也许这也是胡达的恩赐吧……”
“你那儿子们也在这里干吗?”买苏木问。
“别提他们了!”依来克挥着手说,“不过,祖农阿吉说过让他们也在这里干,但是阿斯木那个懒鬼只干了一天就嫌太累了,跑到了城里。听说那儿有婚庆、乃孜尔什么的,他就待在那里。而卡斯木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
“不会是又去赶赴来世了吧?”
依来克“噗嗤”笑了:
“到奥斯曼卡日那儿学经去了。他想做好人呢。他不在跟前,我倒也省心……”他就两个儿子的所作所为诉了一会儿苦后,又立即转移了话题: “买苏木,你瞧,对有些事情你不能不奇怪,莫非是这些城里人挣了钱却找不到花钱的地方了?为了避暑还专门花费不少钱租车到这里来?从前,我们也听说过卖桑树影的巴依的故事,想不到现在还真是这样!如今,这树影子还真的能挣钱……”
买苏木·塔兰与依来克一起来到了自家老房子的地方。此时,过去的那一栋房子早已被夷为平地,院墙也被拆除平整,在果园的空地上搭建了一顶圆顶毡房。买苏木·塔兰靠近探望了一下,毡房地面铺上了稍高于地面的板床,上面还铺上了崭新的线毯;板床靠墙一侧垫了一周松软的褥子,房里修整一新,就等客人入住了。果园里的树木还像从前一样,只是院门前的那条高低不平的路被平整后铺上了沙砾。突然,谢尔瓦娜的身影又浮现在了买苏木·塔兰的眼前。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她度过了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里,她没有去过一次县城。她整天就是打扫院子、料理家务、做饭、洗衣,总是在忙活。每当春暖花开的季节,她总要在院子的一片空地上,种上各种花卉,整个夏天都那样精心培育。“唉,我怎么就没能感受到你当家时的珍贵啊?竟然一次也没有带你到城里去,最终我还害了你,没能让你享受生活的一丝乐趣就走了……原谅我吧!瞧,现在你不在我身边,我是度日如年。如果主愿意接受我,我也早已经到你身边去了……”买苏木·塔兰想到这里,心里不禁难过起来,眼眶盈满了泪水。在离他老房子稍远的地方是原来的水渠,每当发洪水的时候,他就会对老宅的安全忧心不已。而现在有两台挖掘机正在那里挖掘流水沟。
“这里准备造个小湖。”依来克介绍道。
“挖湖干什么呀?”
“湖还能做什么?听说要养鱼。我曾对祖农阿吉说这里的山洪很厉害,有时候发来的山洪能冲毁周围的房屋庭院,所以应该设法防范。祖农阿吉采纳了我的意见,他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在这里挖出一片湖,这样既可以防范洪水的侵袭,又可以为旅游景点服务,这建议不错。’所以他们才挖了这片大沟……”
买苏木·塔兰对依来克得意忘形的夸夸其谈有些反感了,准备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