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降了十天的雨终于停了。布拉克萨依的天气也开始变晴了。人们企盼已久的太阳放射着白茫茫的光在村庄上空游移,一簇簇白云的下方,一片片草地向远方延伸。阳光普照下的草地散发着青草和花丛湿润的清香,炽热的太阳又开始向大地洒下毫不吝啬的光芒……企盼阳光的男人们走出低矮潮湿的土屋来到了农田;妇女们则将屋里的毛毡、线毯、被褥等纷纷抱到院子里开始晾晒。街上不断传来小孩们嬉闹追逐的吵闹声,布拉克萨依人的生活又开始了。
这场连绵不断的大雨为布拉克萨依人带来了很大的损失——十七户人家的农舍倒塌,一人死亡,五人受伤。老村就像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到处是残墙断壁和倒塌的废墟。自从谢尔瓦娜死后,老村的人们便害怕继续住老房子,纷纷住进县上分发的临时帐篷里,因而也没有再发生死伤事件。饱尝雨灾的布拉克萨依人,自从云散天晴以后,便投入到了在英买里新村盖建新房的准备中,牌场也从此渐渐变得冷清无人了。
这些天,伊斯拉皮勒最忙,要求盖新房的人们让他和铁依普忙得不可开交。根据每个人的经济状况和要求,要分配使他们满意的宅基地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加之正在兴建的学校、铺设柏油路等方面的工作,使他们感到千头万绪。有时伊斯拉皮勒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回到宿舍,然而只要布拉克萨依正在发生的变化一浮现在眼前,他就顿时感到疲劳消失,全身又增添了力量。瞧,他来这里已经整整一年了,算下来这一年没有白过,做了不少实事:将电拉到了这里,为新村建设打下了基础,使十几户人家搬进了抗震新房;通往乡里的道路已平整完毕,等待着铺设柏油;布拉克萨依人的抗震新房建设还得到了县上的赞扬;按照现在的速度来看,到了秋季,将老村整个搬迁到新村不在话下……到那时,布拉克萨依的面貌将会发生根本的变化,伊斯拉皮勒也算完成了任务。
当然,这些变化来之不易。让布拉克萨依人听他的话,对于伊斯拉皮勒来说的确很不容易。他一想到昨天才发生的事,就会忍俊不禁。当时他和铁依普正在抽查村里的新房建设,依来克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面前,眼皮垂落着。
“依来克大叔,你急着上哪儿?”铁依普问。
“你们给我的房子在哪里?”
“你的房子在第二条街上面……”
“我不住那里!”他挥着手说。
“为什么?”
“你们让我和买如普·卡帕克做了邻居。”
“与他做邻居有什么不好?”
“他不配当我的邻居,他那些娃娃都是小偷。”
伊斯拉皮勒和铁依普面面相觑地笑了。
“哎,你还有什么值得让人家偷的财宝?”铁依普生气地说。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不和他做邻居。”
“好,你说吧,”铁依普逗他说,“那你愿意和谁做邻居?”
“让我和买苏木做邻居吧。”
“买苏木大叔旁边是夏姆西大叔。”
“买苏木不喜欢那个秃头,给他在其他地方划吧。”
“你想盖几间房?”
“你们给我盖几间房我都愿意。”
“挺牛的嘛。”铁依普说,“莫非你从哪里收到了不少钱?”
“还说钱呢?你怎么这么可笑啊?”
“那你没钱凭什么盖房啊?”
“当然是你们给我盖嘛!”依来克笑着说,“听说,像我这样的五保户不是由组织无偿盖房吗?”
“哎,你这五保户想当到什么时候啊?”铁依普生气地说,“家里还有两个像公牛一般壮的儿子呢。”
“你还以为我那儿子会劳动吗?他们连现成的饭也不会吃……”
“你说不会,他们就这样一直不会。你当爸爸的,不会教他们吗?将来娶老婆怎么办?”
“我不相信这俩小子能成家立业,独自生活。”
“这样吧。”伊斯拉皮勒对他的啰唆有点儿不耐烦了,“组织上也会帮你,但是你那两个儿子也要参加劳动,你看这样行吗?”
“他们能干什么呢?”
“让他们做和泥、搬运砖块、石头的事呀。现在正需要这样的劳力。”
“只要你们能让他们干就行。”依来克失望地摇起了头。
不出依来克所料,阿斯木只干了半天,听说下午邻村有人举办了“乃孜尔”祭祀就溜走了;而卡斯木则以“我有病”为由,躺在了家里。后来,经伊斯拉皮勒和铁依普商量,决定还是由组织做主为依来克盖房子,而这一决定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布拉克萨依。热依木夏第一个找到了伊斯拉皮勒。
“听说由组织做主给依来克盖房子了?”
“谁说的?”
“是他自己在商店里亲口说的。”
“哎哟,这该死的!”伊斯拉皮勒听到这话后便想,“瞧这‘尿管子’给我找的麻烦。早知他会这样,昨天就应该告诉他不要对别人说。这该怎么办呢?”
“依来克的房子被雨水冲垮了。”伊斯拉皮勒耐心地解释道,“如果组织不帮他怎么行呢?”
“既然你们帮了他,也应该帮我呀,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伊斯拉皮勒不禁笑了起来:“你和依来克一样?”
“怎么不一样?政府养了依来克一辈子,而我们呢?至今还没有领过政府的一块钱,难道我们就不该得到党的关怀吗?”
“哎,热依木夏大叔,你怎么不感到羞耻啊?”伊斯拉皮勒严肃地说,“谁都知道你是布拉克萨依的首富,而你竟然与依来克相比!如果别人听到你这话,不怕别人笑话你吗?说真的,你应该去帮助像依来克这样的穷户才是。哎,对了,我们决定搬迁清真寺,听说了吗?”
“搬就搬嘛。”
“准备重新修建。”伊斯拉皮勒说,“政府不资助修建清真寺,所以决定由乡民们捐资修建。大家已经登记,准备让你交一万元呢!”
“什么?”热依木夏霎时脸色铁青,“一万元?”
“是的,少了吗?”
“一分钱也没有!清真寺帮我挣过钱吗?!”
“积德的事,热依木夏大叔,你会得到乡民们的祈福的。你自己不也要到那里做礼拜吗?”
“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也不去那个清真寺了,也没有钱给它……”热依木夏不满地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伊斯拉皮勒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摆脱了热依木夏的纠缠,不禁暗自窃喜。他朝热依木夏离去的方向笑了一下,刚要转身,铁依普急急忙忙地来到了他身边。他瞅着铁依普洋溢着欢笑的眼睛,便猜想肯定有什么好消息,于是开玩笑地问他: “莫非今天是佐赫拉给你煮包米了?怎么这么高兴?”
“走!快走!”铁依普拉着他的手说。
“去哪儿?”
“亚尔从县城里领来了一个大老板,他有意向在布拉克萨依投资建设旅游区,听起来口气很大。我看,除非你去和他谈,我什么也不懂。”
听了铁依普带来的消息,伊斯拉皮勒欣喜万分,这也是几天来他一直考虑的一件事。因为他在县领导面前曾承诺要把布拉克萨依建成旅游区。大话说在了前面,现实却令他焦虑。布拉克萨依既无能够建设旅游区的人才,又无经济实力,何况又不好意思再向县上诉苦了。县上已经帮助解决电的问题了,而且还决定为公路铺设柏油,农民的新房建设也得到了县上的帮助,如果再提出什么要求就过意不去了。因此,为了招商引资,他曾在城里的广播、报纸、电视上发过广告,向熟人和朋友也讲述了自己的计划。“肯定是有人看到了我们的广告。”他想。于是他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