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玫瑰花。倘若说玫瑰的每一个花瓣都是一种甜蜜的幻想,那么每一根刺就是一种残酷的现实。正像花儿既有瓣又有刺一样,生活也是有甜有苦。赛丽玛的生活正是如此。上次与铁依普相会时,她全身都在幸福的感觉中欢腾、跳跃,犹如新婚姑娘一样沉浸在了欢乐之中。她全身心地投到了铁依普的身上,然而她喜欢的人却没有理解她的心。她那像火一样盛开的爱情之花,竟然遭到了粗暴的践踏。“真怪啊!”铁依普走后,她痛苦地叹了口气,“我有什么罪?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和委屈?如果他能用两句甜蜜的话来安慰我,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去缠他的……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吗?所有的痛苦都让我们女人来承担。我们为什么要遭受这种任人欺凌的命运?难道胡达赐给我们的就是哭泣吗?还是因为我们脆弱而患上了爱哭的病?或者是因为经常哭让我们变得这样脆弱?我从没有想到铁依普会对我这样无情!”赛丽玛悲伤地哭了很久。好像马蜂的毒刺深深扎在了她的心里,一种爱和恨的感觉在她心里交替出现,令她头昏目眩,痛苦不堪。
赛丽玛想给自己倒杯茶,刚来到灶台旁,却突然感到恶心,“哇”了一声干吐了很长时间。
“看来我开始有妊娠反应了。我该怎么办呢?按照铁依普的要求做流产?倘若是个男孩呢?我想一定是个男孩,一定像铁依普!跟白克尔我没有生育,显然是他没有生育能力。难道我这一辈子就不能生个孩子?不论人们怎么说我都不管,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而且将他养大……”赛丽玛逐渐坚定了这样的念头。
院子里传来了什么东西的声响,赛丽玛心里想:“莫非是铁依普来了?”便立即起来,跑到了院子里。她看到了正在墙根儿停靠自行车的白克尔,心里“咯噔”了一下。白克尔将捆在自行车后座上的一个破旧褪色、沾满油渍的提包取下,放在了地上,然后喘着粗气抖了一下身上的尘土,转身对冷眼相视的赛丽玛问: “你还好吗?”
赛丽玛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粗鲁古怪,而此时她好像感到腹部的婴儿在蠕动,便立即拉一下裙子,惶恐袭上了心头。她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掺杂着气愤和苦笑地说: “你还活着啊!”
“你以为我死了吗?”白克尔好像怀疑着什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赛丽玛。他那黄白相间、渗着油的、有些耷拉的腮帮肉抽动起来,眼睛里泛着一种毒光。他拾起地上的黑包递给了赛丽玛: “拿上!你愣着干什么?”
“怎么了?”赛丽玛不高兴地问,“这是什么?”
“肉……”
“他莫非是想用它来哄骗我?这可能是他在镇上的那个老婆家里的皮包吧?”赛丽玛反感地瞅了一眼皮包,极不情愿地提着它进了屋,而此时她又忍不住“哇”地干呕了一声,便慌忙从屋里出去了。
白克尔一进屋便坐在了土炕上,他用灰溜溜的贼眼打量了一遍屋里的一切。他总觉得屋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怀疑。每次回来,他都要在屋里所有的角落搜寻一遍。所以,铁依普每次来过,赛丽玛总是细心地把屋子清扫干净。她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白克尔发现她的妊娠反应,所以心在不停狂跳着。为了烧茶,她点燃了灶火,然后准备铺餐布。刚进入里屋,就被白克尔一把抓住了胳膊拉向他怀里。他的双眼充满了一种发泄兽性的欲望和古怪的笑意,用散发着油腥味的手将赛丽玛拦腰抱住。赛丽玛的身体好像发出了 “咔嚓、咔嚓”的声音,她奋力地推他,从他怀抱中挣脱。
“别碰我!”她皱着眉头怒视着白克尔。
白克尔迷瞪着眼睛愣了一下,他那厚厚的眼皮不断抽动,脸色阴沉:“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还回来干什么?”
“为什么我就不能回来?”白克尔声音嘶哑地说,“哎,怎么你的口气这么硬啊?我不在时,你没有嫁给其他男人吧?”
“谁像你,见谁就娶谁!”
“我哪又娶老婆了?”
“人人都在这么说。”
“那都是假的,是别人妒嫉!”
赛丽玛转身要走,白克尔从后面扑了上来,将她抱住压在了土炕上。他双眼充满了欲火,呼吸急促加快,不顾赛丽玛的挣扎,用一只手将她胳膊摁住,将另一只手伸向了她的下身……在他像牛一样肥大的身躯下,赛丽玛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何时才能学会让男人喜欢啊?”白克尔起身后瞪着眼睛说。他走到外屋,在水壶里满上水,然后提着水壶走进了小库房。
赛丽玛坐了起来,痛苦的泪水潸然而下。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从遥远的深处不断涌向她的心头,遭受的蹂躏使她的心已经破碎。“这也是生活吗?我成了什么?作为我的丈夫,他累年积月地不回一趟家,不管家,而每次回来时就像野兽一样对待我,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他发现我有身孕,他会怎么样?我什么也不顾了!反正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只要能与他离婚就行!而铁依普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不就是为了他,我才遭受这种痛苦吗……”这时她感到全身关节都在疼痛、麻木,痛苦和莫名的担忧笼罩了她的整个身心。
赛丽玛听到白克尔在外间正在洗涮的声音,艰难地站了起来。
“给我好好做一顿薄皮包子吧!”白克尔取出破包里的肉扔在了案板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薄皮包子了。”
赛丽玛发现自己只要瞅一眼案板上的肉,就会难以自制地干呕,即使极力控制也无济于事,接二连三的干呕使她蜷缩成了一团。起初,白克尔并没明白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愣了一会儿。稍后,他很快回过神,脸色变得惨白可怕。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靠近了赛丽玛,“臭****!趁我不在的时候,和哪个野汉子睡了?”
赛丽玛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呻吟,脑袋好像一直在嗡嗡地叫,什么也看不见。
“我在说这是怎么回事?”突然白克尔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扭向自己,“给我说实话!”
因为嘴巴挨了一拳,赛丽玛头痛难忍,两眼漆黑,口腔里盈满了一种胶状物。她听见了白克尔的怒吼: “说!是谁的野种?”
第二次打来的一拳,使赛丽玛仰倒在地,挨了拳的双颊像被火灼烫似的。她艰难地站了起来,朝白克尔大喊: “打吧!流氓!打死我吧!”
“你肚子里是谁的娃娃?”
“打死我,我也不说!”
“是不是铁依普的?”
“反正不是你的!”
“你这个臭****!”白克尔的双眼充血,扑向赛丽玛将她压在身下,然后朝她全身拳打脚踢。而赛丽玛则用双手捂着腹部缩成一团,一声不吭。
“你说不说!”白克尔揪着她的长辫将她拉了起来。
“打死我,我也不说!”
“啪”的一声,白克尔又一拳打在了赛丽玛的嘴上。此时他就像凶神恶煞,恶狼一般凶残地殴打滚在地上的赛丽玛。最后,也许是他打累了才停了下来。
“从此,我再没有像你这样的老婆!”他气势汹汹地说,“我现在就休了你!听见了吗?我休了你!”
白克尔说着踢翻地上的水壶,气冲冲地朝外走。他在院子里稍停片刻后,便拖着破烂的自行车朝县城方向走了。
赛丽玛一直蜷缩在地上。她感到头晕目眩,全身骨架好像被打碎了,没有一丝气力,无法动弹,痛苦、悲伤化为苦涩的泪水不断流淌。突然,腹部传来一阵阵痛,她吓了一跳。好像有只手正在掏着她的身体,阵痛越来越剧烈,很快转向了下腹部,一股腥热的液体流向了她的大腿。赛丽玛吓得喊叫了起来:“啊!胡达!愿你保佑我的孩子!”赛丽玛号啕大哭起来。
有人从院门伸进了脑袋。慌乱紧张的赛丽玛发现邻居的小儿子正在门缝里惊奇地窥视着她。
“赛丽玛妈妈,你怎么了?”小男孩跨过门槛跑来,看见她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地躺着,吓了一跳。
“我去叫妈妈吧?”
“不!”赛丽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好孩子,你认识铁依普叔叔吗?”
“认识。上一次他不是来过吗?”
“是……是……”赛丽玛窘迫地说,“你能帮我把他叫来吗?如果他旁边有人,你就把他叫到一边对他说,好吗?”
“好的!”小男孩跑了出去。
“如果铁依普看到我这种状况,他会恨我吗?他能来吗?”趴在地上的赛丽玛艰难地站了起来,手脚一直在颤抖,整个身子都在阵阵作痛。她扶着墙好不容易进到里屋。当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时,早已大汗淋漓。她刚躺下,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铁依普慌张地进来了,也许他走得急,仍然气喘吁吁的。见到他,赛丽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了?”铁依普坐在她身旁问,“是白克尔来了吗?”
赛丽玛无声地继续抽泣。
“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我为什么这样倒霉呢……我为什么这样不幸……”赛丽玛哽咽不止地说。
“好了!别再哭了。他为什么要打你?”
赛丽玛边哭边向他讲述了所发生的一切。
“我对他说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那你说是谁的?”
“我也没有说是谁的孩子,他就开始对我拳打脚踢了。最后他说休了我……总算我也可以摆脱他了。”
赛丽玛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了铁依普,她似乎已忘记了所有的疼痛。
“亲爱的铁依普,”她将铁依普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说,“他不会再来了,他虽然在怀疑你,但我没有说……他一直往我肚子上踢……”
“你现在哪儿疼?”铁依普听了她的诉说后似乎有些放心了,并关心地抚摸了一下她脸上被打肿的紫块。
突然,赛丽玛脸色苍白,又开始阵痛,她咬紧嘴唇不断地呻吟。
“怎么了?”铁依普焦虑地问。
“我肚子疼得厉害。”
“你在说什么呀?”铁依普掀开了她的裙襟,不禁大吃一惊,“哎呀,怎么都是血啊?糟糕!你稍等一会儿!”
他慌张地跑出去,过了很久,回到了赛丽玛身边。
“我找了一辆木板车,走!我送你去医院。”他说着将正在阵痛难忍的赛丽玛抱上了木板车,径直朝乡卫生院奔去……来到乡卫生院已经是黄昏时分,医生们将赛丽玛抬进产房,过了很久才出来。
“哪有这样毒打自己妻子的?”中等个儿的年轻女医生对铁依普发起了火,“差一点儿要了两个人的命……”
“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小孩儿没能保住……”
铁依普轻轻地舒了口气。几天来,他就是因为这件事儿一直忐忑不安,放不下心来。尽管他曾两次来到赛丽玛身边求她到医院做掉孩子,但赛丽玛始终没有同意。
“你怕什么?我不说这是你的孩子不就行了吗?”赛丽玛说。
然而铁依普想:“这个秘密总有一天会暴露于众的。”并因此提心吊胆,一直放不下心来。现在听了医生的话,他终于放松了。
不久,脸色苍白的赛丽玛被推出了产房,她的眼眶浸满了泪水:“铁依普,”她努着嘴说,“我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是白克尔让我失去了他……铁依普,今后你会抛弃我吗?”
铁依普沉默不语,小心地将她扶上了木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