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尔西达感到读书越来越难,越来越艰辛。每天几小时几小时地坐在冷板凳上,默背枯燥而抽象的公式,晚上又要做作业,日复一日,她越发感到厌烦。“姐姐那么多年都是优秀学生,但最终结果怎么样了?还不是回到了家,所学无用。还算她幸运,嫁给了亚尔哥,否则就一辈子当农民,泡在农田里出不来。上学,我倒可以完成,但是就算我考上了大学,我靠什么继续就读呢?家境如此,他们靠什么供我上学?姐姐在不断地鼓励我,说要资助我,但她能资助到什么时候?她也得看丈夫的眼色。现在找不到工作整天荒废时间的大学毕业生也不少,何况我呢?像我这样的农民孩子哪还有什么工作?”胡尔西达越想越对上学心灰意冷,因而时常找借口逃课。
一天下午,她懒得去教室上课,躺在铺上看书,隔壁宿舍的同学昆都孜阿依进来了。她来自阿尔塔姆村,中等个儿,小麦色的皮肤,是个歌手。只要学校里有什么活动,她总要上台露两手。但各门课程都很差,考试时大多都得靠胡尔西达的帮助,因而与胡尔西达很亲近。
“你怎么不去上课啊?”她一进宿舍便问。
“我一直头疼。”胡尔西达抬起头郁闷地说,“今天上了什么课?”
“政治。”昆都孜阿依顺便翻翻胡尔西达手中的书,“《女性必读》?嗨,都写了些什么?”
“内容可不少。”
“都是些空话吧?”昆都孜阿依挥了一下手,“哎,咱们去镇上吧?听说自治区来的演员今天要在广场表演节目,咱们去看吧?”
一开始,胡尔西达不乐意去,昆都孜阿依起身欲走,胡尔西达突然改主意了。“去就去呗!在宿舍里也真无聊。看节目也许能解解闷。”两位姑娘换了衣服悄悄地溜出了校门,两元钱打了一辆摩的,径直朝镇上奔去。晚秋的白天很快就过去,夜幕很快降临。然而镇里却灯火通明,犹如白天,街巷里到处是人。她们到了广场,发现人不多,也没有搭舞台,看不到有什么表演节目的迹象。她们很失望,但又不情愿空手而回,便在街上转了一会儿,逛了几家店。要逛的地方也逛完了,当她们刚来到十字路口时,传来了招呼声。
“昆都孜阿依!”一位衣着时髦、头发橘黄的窈窕姑娘向她们走来。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昆都孜阿依望着她愣住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她笑着说,“真怪!瞧你……我不是萨吉旦吗?”
“哎哟,是萨吉旦姐?”昆都孜阿依很惊奇,“你完全变样了!你不是在城里工作吗?”
“是的,我在城里工作,我来这里参加一位亲戚的婚礼。”她瞥了一眼她身边的胡尔西达,“这姑娘是……”
“是我同学,布拉克萨依人,名叫胡尔西达。”昆都孜阿依介绍道,“听说自治区来的演员要到这里来表演节目,结果一打听却没有这回事。”
“哦,我听说他们到敦买里乡演出去了。”她扬起眉头说,“哎,毕业了吗?”
“没有,明年毕业。”
“想不想上大学?”
“谁知道能不能考上呢……”昆都孜阿依苦笑了一下,“即使考上了,靠什么去读呢?”
“是啊,你说得对!现在学费上涨,一年没有一万元就上不了。何况花了那么多钱,毕业了还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在我们宾馆里,大学毕业的姑娘们都当了服务员。我想,上学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在宾馆里工作吗?”昆都孜阿依问。
“是,已经两年了。”
“那儿怎么样?”
萨吉旦发现两位姑娘对她很感兴趣,便迅速转移了话题。
“这样吧,咱们总不能像打工者一样站在这里交谈,不如找一家餐馆边吃边聊?”她笑着说。看见姑娘们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她又补了一句:“不要不好意思,我请客。”
胡尔西达与昆都孜阿依的肚子也饿了,所以也毫不客气地答应了。萨吉旦将她们领进了一家门面不错的餐厅后,问服务员有没有包厢,女服务员将她们引进一间十分小巧而舒适的包厢。“你们想吃什么,不要客气,说吧。”姑娘们坐好以后,她说,“我知道学校的大锅饭是什么样的,请吧。”
胡尔西达与昆都孜阿依不好意思,都不愿意点菜,最终萨吉旦亲自点了几道菜和主食。胡尔西达望着她大大方方地点那么贵的饭菜,心里十分惊奇。“看上去,她好像很有钱,衣服也很高档,脖颈上的金项链也非常漂亮,还有那戴在手上的手镯,不知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萨吉旦发现胡尔西达正在用羡慕的眼光打量自己,好像有意让姑娘们看似的,她又脱掉了外套,立刻,挂在她那白皙脖颈上的金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令姑娘们眼花缭乱、羡慕不已。
“刚才昆都孜阿依问我在什么地方工作。”萨吉旦打开了话匣子,“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也是将你们当成自家人来说的。三年前,我也像你们一样在学校读书,中学毕业后,高考落榜,便回到了阿尔塔木村。昆都孜阿依很了解我们家的情况,我们家有八个孩子,我是最小的。我哥哥姐姐都是农民,命运也正在等待着我当农民。我在家里闲待了几个月,经常悲叹自己,上了那么多年的学,最终还要当农民吗?大姑娘闲待在家里也会成为父母的一个负担,时间长了,家里越来越容不下我了。后来我想,难道除了阿尔塔木以外就没有能让我有个出头之日的地方吗?何不走出家门闯一闯?于是我冒险进了城。无论如何,城市是一座胸怀宽广的世界。起初我在一家饭馆打工,但不久我又转到了宾馆……瞧,你们都看见了,现在我的境况很不错!所以我说呀,当年我冒险走出家门没有错。否则,我可能还在农村的田间地头摸爬滚打呢。”
萨吉旦的一席话令两位姑娘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她们羡慕地望着她,特别是昆都孜阿依,激动地问:“看来你工资也不低吧?”
“月工资一千元,还有奖金,食宿免费。”
昆都孜阿依和胡尔西达十分惊奇,她们不可思议地望着萨吉旦。“一个月一千元?”胡尔西达想,“在农村集市即使干一年也赚不上那么多钱,何况又不受累、不受苦。难道在城里挣钱就那么容易?真怪,姐姐整天苦口婆心地劝我要读书、要上大学,但大学毕业哪儿还有工作呢?再过五六年我不也老了吗?还不如像她那样呢。如果有现成的工作,还不如现在就去干好呢!将来我也能像她那样穿高档的衣服。”而昆都孜阿依比她还兴奋、激动。一直观察着这两位姑娘的萨吉旦则顺水推舟,继续说道: “昨天我去了阿尔塔木村,”她摇了下头说,“真怪啊!我真后悔在那封闭落后的地方生活了那么长时间。看见村里与我同龄的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多都已成了几个孩子的母亲,简直成了老太婆了!我想,如果我还在农村,我不也像她们一样了吗!”
昆都孜阿依终于忍不住了:“是的,等我们的乡村变得像城市一样的时候,我们都会成为老太婆的……所以我真不想回村里去。”
“既然是那样,为什么就不能到城里来?”
“在城里能找到工作吗?我们谁也不认识呀!”
“不是有我吗?”萨吉旦立即说,“如果你们真的想干,我会帮助你们。像你们这样漂亮、读过书的姑娘还真不多,我们宾馆也正需要人呢!”
“真的吗?”昆都孜阿依欣喜万分,她瞅了瞅胡尔西达,“怎么样,朋友?你想不想干?”
这个提议正合胡尔西达心意,于是她立即响应道:“如果是在宾馆里干,咱们就去吧!”
“萨吉旦姐,那我们就麻烦你了?”昆都孜阿依眉开眼笑地说,“你就帮帮我们吧!”
“你们真的想干吗?”萨吉旦故作不相信地反复问,“你们的父母愿意吗?还是先征得他们的同意再说吧!”
“如果按照父母的意愿,他们是决不会让我们去城里的。”胡尔西达有些失望地说,“最好还是先不要告诉父母。”
“是的,萨吉旦姐。”昆都孜阿依赞同地说,“他们只知道让我去上学,却从不考虑其他的事情。”
“还是请你们慎重考虑为好。”萨吉旦半信半疑地说,“现在你们说愿意,到时候进了城后又说想家了,要回去,那可会让我尴尬的!”
“不!只要我们能摆脱农村就行!”
“我们决不会让你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