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才回了家。铁依普第二天就走了。一个月后,赛丽玛收到了铁依普给她写来的第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她,他现在正在南疆某军事基地,军事训练非常严格,他很想念布拉克萨依和她。这封信,赛丽玛不知反复读了多少遍。从那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文字里,赛丽玛似乎看到了铁依普的身影,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汗味儿,心里感到平静而温馨。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赛丽玛抱着希望,度过了布拉克萨依炎热的夏天和漫长的冬夜。到了第三年,铁依普的信逐渐减少,最后干脆就没有信了。从此,不安笼罩了赛丽玛的心。在后来的信中,他告诉赛丽玛自己可能会被提升为军官,如果是这样,他就可能会留在军队里。“他这意思是不是说‘不要再等我了’?一开始我就怀疑他不会再回布拉克萨依了,他回到这荒漠戈壁干什么呢……一定是他已经找了一个像他一样的当军人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赛丽玛是在泪水中度过。最后,经不起父母的压力和别人的嘲笑,她被迫同意了与父亲的一位远方亲戚的儿子——白克尔结婚。
赛丽玛结婚三个月以后,铁依普回到了布拉克萨依。得知铁依普回来的消息,赛丽玛趴在炕上整整哭了一夜,将自己关在屋里也没有出来。而铁依普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像疯疯癫癫,每天到乡里的集市上喝得酩酊大醉而归,并经常来到赛丽玛家门口,反复地唱着一支歌:
你对我负义不忠,
别以为我还忠诚。
想入非非没出息,
别以为我不知情。
每当赛丽玛听到铁依普的这支歌,她就号啕大哭起来……
时间能改变一切。随着时间的过去,深藏在铁依普心里的怨恨、怨气也逐渐缓解,后来他也戒酒了。因为领导班子要年轻化,铁依普被任命为村支部副书记。从此他忘记了一切,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他父母提出要给他娶媳妇,他也没有表示反对。“女人嘛,都一样。在嫁人前什么好话都说,相信她们的男人都是傻瓜。”所以父母给他介绍亲戚家的女儿佐赫拉时,他也没表示任何反对。婚后佐赫拉为他先后生了三个儿子。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铁依普越来越感到自己在婚姻大事上过于轻率了。是的,婚姻有时就像炒股,无论多么聪明的人都不可能预测手中股票的前景。铁依普也是如此。开始,对佐赫拉的行为,他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奇怪,然而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感到妻子是那么邋遢、那么肮脏而倒胃口。而且佐赫拉也偏偏要与他作对,经常破口大骂赛丽玛。人就是这样,有时你听到不中意的一句话,尽管是那样微不足道,但它却会对你产生非常奇特的作用。铁依普也是如此。佐赫拉越是谩骂、诅咒赛丽玛,铁依普就越是思念赛丽玛。“哼!赛丽玛!”有时铁依普会不无伤感地深深叹息,“你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我。你嫁的男人不就是一个麻烟鬼吗?你就不能再多等我几个月吗?”铁依普越是想念赛丽玛,就越是想有能单独见她一面的机会。
一阵春风再度吹到了布拉克萨依。一天,铁依普从英塔木乡的帕显拜巴扎赶集返回的途中,从赛丽玛的家门口前路过。不知怎的,他预感到赛丽玛今天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于是他放慢了脚步。不出所料,他刚到赛丽玛家门口,赛丽玛便从屋里出来。她突然看到铁依普后不由得愣住了。她先是全身像冰一样凝固,然后又不断震颤起来,凝望着铁依普因为怨恨而皱起的眉头终于开了口:“铁依普……”赛丽玛声音颤抖,“你打我,你打我吧!把我打死!打死我吧……”
铁依普久久地立在原地望着她,不知所措。赛丽玛的声音夹杂着哽咽,他的心软了下来。此刻,他好像听到了离他只有两步之远的这个可怜的女人发自内心的呐喊,被遗忘很久的一种热流和温馨的感觉不断在他心里膨胀,一种奇特而微妙的冲动激荡着他的心。他无声地将赛丽玛一把搂进怀里。
一度中断的爱又复燃了。从此,铁依普经常在赛丽玛家里过夜。铁依普也清楚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每次从她那里回来,他都会对自己发誓:“从此我再也不踏入她的家门了!”然而不过一周,他又想见到她。也不知为什么,好像赛丽玛用什么魔法将他紧紧地拴住了。今天,趁白克尔不在家,铁依普又来到了赛丽玛身边……
望着年轻、丰满、窈窕的赛丽玛,铁依普又为自己曾说过的话后悔了。“真怪……不论她高兴还是生气,在我眼里,她总是那么漂亮。为什么佐赫拉就没有她身上哪怕是一点的魅力?爱人的感觉真是不一样。我也真是,真不该再提过去的事……”
“赛丽玛。”铁依普心软了,“靠近我!”
赛丽玛来到了他身旁。
“你不要生气啊!”
“亲爱的铁依普,即使你怎么骂我,我都不会生气的……”赛丽玛的这句话融化了铁依普冰冷的心。他紧紧抱着赛丽玛,开始贪婪地亲吻她……一阵激烈的时刻很快过去,全身松软的铁依普紧紧搂着赛丽玛,女人则将头偎依在铁依普的胸膛不断抚摸着他有力的臂膀。此时,她沉浸在一种无法倾诉的甜蜜中,几乎溶化了。
“铁依普!”过了好久,她抬起头用渴望的眼神凝视着铁依普说,“我对你说一件事,不知你会不会生气。”
“你想说什么?”
赛丽玛咬着嘴唇有些犹豫。
“你说啊!”
“如果你不骂我,我就说。”
“我不骂,你说吧。”
“我好像怀孕了……”
“什么?”铁依普猛然坐起,“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是你的呗!”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铁依普有些晕头转向了,眨眼间赛丽玛在他眼前似乎变得可怕起来。
“你想把白克尔的娃娃转嫁到我身上?”铁依普生气了。
“这几个月白克尔就没有回家呀……”
“那么是谁的?”
“亲爱的,”赛丽玛忍不住哭出了声,“你怎么这样说?除了你以外如果我与别的男人有交往的话……”
“看来你是想把我搞臭啊!说!”
“亲爱的铁依普,你在说什么呢?胡达在上,天地作证……”
“好了,好了……”铁依普打断她的话,“明天我给你拿钱来,到医院给我打掉!听到了吗?”
铁依普说着便急忙穿上衣服走了。而赛丽玛强忍着极度的痛苦和悲伤,几乎就要崩溃。倘若这时赛丽玛再说一句话,铁依普很可能会揍她。当铁依普摔上屋门,什么也不顾地走出院子的时候,她才回过了神,将头捂在被子里“呜呜”地痛哭起来。
铁依普悔恨交加。
“妇道人家辫子长,见识短,真不假。这倒霉的女人给我找了这么个麻烦,我怎么会缠上这种女人呢?一开始就对你不忠的女人还会对你有善报吗?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我不就全完蛋了吗……难道她说的是真的?不会是为了套住我而耍弄的花招吧?还说不给我找麻烦呢。这可好了,我再也不能踏进她的门槛了……”过了一阵儿,眼前又浮现出赛丽玛刚才那悲戚的面容,他不禁难过起来。无形中,他好像听到了谁在对他吼叫:“唉,铁依普!你还算是男子汉吗?做完了想做的事,留下痛苦的她,你就走了吗?为了你,难道她遭受的痛苦还少吗?因为你,不知道她遭受了丈夫多少次毒打吗?事到如今,你就想将她一甩了之?你太不够仁义了!”铁依普在矛盾中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自己家里。
“你去哪儿了?”佐赫拉按照平时的习惯随便问了他一句。
“怎么了?”
“爸爸找你,但一直没能找到你。”
“他来干什么?”
“村里对他说盖新房子80%的费用让他承担。”
“既然是这样,我能帮什么呢?”
“你怎么这样说话呀?”佐赫拉有些斜视的眼睛闪出了一丝不满,“那么多人的事你们都负担了,和这些人一样,把爸爸的也报销了不就行了吗?”
“唉,这是有规定的……”
“唉呀,怎么一提到我爸爸,你们就有什么规定、原则了,难道你就不能说一次‘可以’吗?”
“我说不行就不行!”铁依普怒吼起来。
佐赫拉震惊了,愣了一会儿,进到屋里开始抽泣。听到她的哭声,铁依普更加火冒三丈:“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到了哪里都是哭声?难道我在布拉克萨依就待不下去了吗?哎,怜悯妇道人家的人就是傻瓜……”铁依普愤然走出家门,在布拉克萨依的街巷里转悠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