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以来,铁依普每天都到英买里新村检查正在盖的住房,并将每天检查一次变成了自己的工作习惯。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工地。建筑工人们正在这里同时盖几户人家的房屋,从亚尔买买提的房子开始直到街道左翼,已经完成了八户人家的住房建设。用砖垒砌的房屋整齐而漂亮,一律朝阳。铁依普心里乐起来:“到秋季,如果这边的房屋盖好了,就可以成为一个很漂亮的村庄了。也许到明年就可以将老村的人们全部搬迁完,到时说不定电灯也有了。”
“铁依普大哥,近来你怎么总是离不开英买里村啊?”
听到亚尔买买提的声音,铁依普转过了身:“你以为盖这些房子就那么容易吗?我是担心出什么茬子。”
“是的,对于我们布拉克萨依人来说,这可以说是一场革命。”
“嘿,这小子说得真好。”铁依普非常欣赏亚尔买买提的这句话,想,“这小子,脑瓜子真灵!看来往后村里的事就要靠他了!”
“你的房屋不是盖好了吗?还在这里干什么?”
“房屋是盖好了,但我还忙着修一间浴室呢。”
“浴室?”铁依普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样的浴室?”
“我在乌鲁木齐的时候,见过别人家里的浴室,你想看看?”
“好,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铁依普看完亚尔买买提修建的浴室,十分惊奇,“这东西很简单嘛!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倒让我开了眼界。”
“要是有了电,我买个电热水器就行了,集市上有现成的。”
“伊斯拉皮勒就是为了电才去了县上。他说,如果不解决电的问题他就不回来。”
“伊斯拉皮勒大哥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但办了不少实事啊。”亚尔买买提说,“我看,如果他在这里能待一年,布拉克萨依就可能会有很大变化的。”
“他自己倒是说要继续待下去,我们也舍不得他走。”
“哎,对了,铁依普大哥。”亚尔买买提好像想起了什么,“上一次,我在城里偶然遇见了一个经商的朋友,他听说我们布拉克萨依准备建旅游区,向我问了很多有关布拉克萨依的情况。从他的话中,我感到他对建设旅游区很有兴趣。”
“你怎么没把他带来呀?”
“我先侧面了解了他的情况,经我了解,他确实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
“做什么生意?”
“食品加工生意。他有一座专门生产饼干、点心之类的加工厂,我从他那里进了很多商品。他对我说最近准备到我们村里来看看呢。”
“如果有这样的大老板,你就尽管叫他们来。”铁依普高兴地说。
“现在所有的事情就取决于有没有电了。”铁依普稍微考虑了一下说,“也真是,伊斯拉皮勒这一走就无影无声了。莫非是没有见到王书记?王书记倒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拍着胸脯作了承诺,再怎么说他也不会说话不算数吧?是不是得给伊斯拉皮勒打个电话?算了,这两个月,他一次也没有回家看看老婆孩子,或许他也想念老婆了。还是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两天吧……”
说到这儿,蓦然地,一位女子的形象浮现在了铁依普的眼前。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立刻朝某处奔去。太阳升得更高了,大地被烤得像火一样炽热。等铁依普到了干渠沿边的一户独屋门前时,早已大汗淋漓,全身湿透。他来到屋前的柳树下稍休息了一会儿后,便大声咳嗽了两下,屋里没有任何回声。“难道赛丽玛不在家?”铁依普有些失望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又使劲咳了一声,很快屋门打开了,一位中等个儿、身段苗条的少妇急忙从屋里出来。她看见蹲在柳树下的铁依普,有些慌张,但又很快现出妩媚的笑容迎了上去。
“你还在呀?”她撒娇地说,“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一个人在家吗?”铁依普瞅了一下两旁问。
“还能怎么样?我一听,好像是你的声音,想看看是不是你来了,我就……”
“你忘记我了吧?”
“哪能呢?是你忘了我吧?都过去几个礼拜了?”
“你都瞧见了吧?忙得抽不开身……你怎么还不请我进屋呢?”
“哎哟哎,这不就是你自己的家吗?请!”
这是两间简朴、紧凑的小屋。关上房屋门窗,屋内昏暗而凉爽。没等铁依普进里屋,赛丽玛便从被褥里抽出绸缎褥子,赶紧给他垫上。“请在褥子上坐。”她手忙脚乱地说,“渴了吧?我酿制了酸奶,马上给你端来。稍坐。”
铁依普点点头。赛丽玛迈着轻盈的步伐迅速出去。铁依普靠着墙壁环视屋内,尽管屋内的家什很简朴,但收拾得非常整齐、干净。“不管我什么时候来,这屋子总是这么整洁、顺眼,可我那佐赫拉呢?只知道生孩子,屋里尽是尿骚味。瞧这个赛丽玛,一见我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至今我还没有从佐赫拉嘴里听到过一句能让人温馨舒服的话……”
“你在想什么?”很快,端着一碗酸奶的赛丽玛将一个轻巧的小方桌摆放在他面前,说,“你怎么瘦了?”
“太忙了呗。”铁依普有些烦躁地说,“你都看见了,为了让人们搬到英买里村,可忙坏了我们,每天都争吵不休……”
“听说你也在盖新房?”
“我不带头能行吗?”
“戈壁滩上所有的人家都要搬吗?”
“嗯,我们准备将这里变成旅游景点。”
“我该怎么办,铁依普?”
“你给白克尔讲吧,他做生意挣了不少钱,房子让他去盖嘛!”
“你说得倒轻巧,他还能想到盖房子?”
赛丽玛将一大木碗酸奶放到了铁依普面前。酸奶表面凝结得像黄油一般的奶皮令人眼馋。
“你尝尝。”她微笑着说,“也真怪,我一大早还在想你呢……我在心里还责怪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心里正难过呢。”
“白克尔有消息吗?”
“谁知道他在哪里浪荡呢!”赛丽玛脸色阴沉地说,“听别人说他在街上卖肉呢。”
“真是没有他没干过的行当了。”
“但没有一件事能做好。”赛丽玛深深叹了口气,“我可真是,也太倒霉了。”
“那不是你自己选择的男人吗?”
赛丽玛瞥了一眼铁依普,刚才还微笑的面容霎那间就布满了悲伤和痛苦的乌云,泪水盈满了眼眶。“铁依普!” 她声音哽咽起来,“难道你就不能关心一下我的处境吗?我的心简直在流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难道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吗?”
“不是你,难道是我?是谁没有信守诺言?”
“是的,我是罪人……当时你为什么不把我打死呢?”
铁依普每次与赛丽玛相会,总是要提及当年的那些事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释放一直揪着他的心的痛苦和悲伤,而赛丽玛总是用眼泪倾诉自己的悲哀……十年前,他俩同时中学毕业,同时回到了布拉克萨依。铁依普本来想做一些生意,但他不知道靠什么、怎么做。正当他徘徊、苦闷的时候,传来了征兵的消息。铁依普从小就对参军非常感兴趣,所以他也不告诉父母,自己去报名登了记。幸运的是,他中学同学的叔叔负责这次的征兵工作,在他的帮助下,铁依普顺利通过了所有检查后被招录。铁依普欣喜若狂地回到了布拉克萨依。傍晚,他向赛丽玛通知了这一喜讯。“时间是三年。”铁依普尽量安慰赛丽玛说,“据他们说,参军回来以后政府就会安排工作。”
“让你当干部?”
“可能是。”
“这么说你就不回布拉克萨依了?”
“即使当了干部,我也离不开县上吧。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儿呢?”
“那你向我保证!”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是你要等我!”
“我一定等你……”
赛丽玛的心在激动中颤抖着,既高兴又不安。她从心上人的嘴里得到了承诺,为了等待这一承诺,她不知度过了多少痛苦和不安的日日夜夜。“今天铁依普向我作了保证,如果他复员回来当了干部,我们就能摆脱当农民的艰辛,但那时铁依普还能看得上像我这样的农村妇女吗?他会不会找一个像他一样当干部的女人呢?”赛丽玛想到这里就全身震颤起来。不知为什么,她总感到铁依普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这是他们最后的幽会。在不安中,她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她搂着铁依普,在他耳旁喃喃地说:“铁依普,不要忘记我!”
“放心吧,赛丽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