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在县上有一位远房亲戚。”亚尔买买提说,“早晨在巴扎上与他相遇,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闲着没事干。他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一起做生意。我问是什么生意,他说他现在正在做熏马肠的生意,现在乌鲁木齐熏马肠的生意非常火,但人手不够,需要两位助手。于是我对他说,算我一个吧,另外我有一个朋友,我先跟他谈谈。怎么样?去不去乌鲁木齐?”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引起了图尔干的兴趣。“尽管话是这么说的,可我们现在身无分文,靠什么去做生意?”
“我们也不投本钱啊!”亚尔买买提解释道,“那人自己准备熏马肠,运费也由他自己担负。我们只负责在乌鲁木齐销售,他按天给我们发工钱。”
“发多少?”
“他说,食宿由他承担,除此以外每天每人发二十元。”
从来没有听说过能挣这么多钱的图尔干,对这个生意更有兴趣了。亚尔买买提则激励他:“如果我们学会了做生意,那以后我们就可以自己干了。”
于是他们商定去乌鲁木齐。但当图尔干回到家里将这一想法告诉父亲时,却遭到了父亲的坚决反对。
“我们世世代代当农民过日子,生意的事从来都是喀什人做的!”
尽管图尔干向父亲耐心地作了解释,但买苏木固执己见,坚持不让儿子去。第二天,图尔干将自己与父亲的谈话告诉了亚尔买买提。
“按照爸爸的心愿,他好像一步也不让我离开布拉克萨依。我不愿意当农民,我要和你一起去。”
“买苏木大叔不同意呀!”
“干脆不辞而别算了!”
“唉,以后他会怪罪我的呀!最好还是让家里的人同意了再去吧。”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的脾气,他说一不二,即使神仙来劝,他也不会同意,但我告诉了帕丽达。”
“帕丽达说什么了吗?”
“她说,去吧,去挣钱,否则爸爸十年也凑不够你与孜巴结婚的彩礼。”
亚尔买买提想起了图尔干的父母派媒人去热依木夏家里为儿子向孜巴提亲时,热依木夏提出了非常苛刻的彩礼要求,因而,亚尔买买提也很同情图尔干。
当布拉克萨依降了第二场大雪,整个村庄酣睡于漫长冬季的一天,图尔干与亚尔买买提乘坐着装满了熏马肠的汽车,踏上了去乌鲁木齐的行程。两天前,亚尔买买提的那位远房亲戚就已经将一批熏马肠带走。两个人在路途中住了一宿,第二天抵达乌鲁木齐。城市的风貌深深吸引了图尔干,令他惊奇万分。马路上拥挤的各种汽车,忙忙碌碌的人们,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使他感到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亚尔买买提的那位远房亲戚将他们领到城里最繁华的集市,向他们介绍了怎么做生意。
“你们就在这里卖熏马肠。”他指着周围说,“看见了吧,这里做买卖的人多,你们要学会说话和气、嘴甜。如果卖得好了,我会奖励你们。”
他还教了这两位偏僻乡村来的小伙子如何称量熏马肠、如何计算价格等。翌日早晨,他们喝过早茶便推着装满熏马肠的架子车来到前一天老板给他们指定的地方。从来没有做过生意的两位乡村巴郎,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足有一个多小时不敢吆喝。人们不断从他们面前走过。图尔干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站在架子车稍远的地方一声不响;亚尔买买提好像也不好意思地看着图尔干。突然,亚尔买买提鼓起勇气对周围的人们大声地吆喝起来: “伊犁的熏马肠!大哥!请您尝一口,是我们亲手做的,价格便宜!”
好像就等这句话似的,很快就有两三个人将架子车围住:
“一公斤多少钱?”
“二十二元!”亚尔买买提指着架子车,“瞧!大哥,是小马驹肉做的熏马肠!”
“不会是牛肉的吧?”
“瞧您说的,大哥!熏马肠可不能作假啊!不信您先尝一尝,如果是牛的,就退给我好了!”
顾客稍停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说:“好吧,先给我称五公斤,我先拿回家尝一尝。如果质量好,明天我就多买一些。”
“好的,大哥,好的……”
从此,他们的生意开始了。几天下来,他们觉得在这座城市里熏马肠很畅销。十天以后,他们销完了手里所有的熏马肠。对此感到非常满意的老板,除了给他们约定的报酬以外,还给他俩每人二百元奖金。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做买卖呢。”老板高兴地说,“不错,很有心计!继续干吧,我会源源不断地给你们提供马肠!”
图尔干将哗哗作响的面值百元的钞票塞进胸口里,高兴得竟然不知所措:“十天挣了四百元,看来大城市里挣钱容易一点儿不假!如果在布拉克萨依,干几个月都挣不了这么多钱,何况干这活也不累。看来在城市里做什么样的事情都不是不可以!”
“怎么样,图尔干?你看这儿行吗?”亚尔买买提带他到餐馆里吃饭时这样问。
“不错,朋友。”他说,“十天我们挣了这么多钱,我想老板也没有少挣吧?”
“如果没有多挣,他也不会奖励我们的呀!听说这些熏马肠他是按每公斤十五元买来的。”
“十五元?”图尔干很惊奇,“这么说每公斤他净赚七元啊?”
“是的,”亚尔买买提笑着说,“到乌鲁木齐后我明白了这样一件事,图尔干,只要肯动脑筋,做生意很容易赚大钱。从前老板也是像你和我一样的穷户人家,就这么两三年靠这个生意,他就发了。你都看见了,他买了车,还有了豪华的住房,因此,我觉得今后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经商。”
“你说得对。”图尔干赞同地说,“我们走出布拉克萨依没错,朋友。如果在乌鲁木齐做一冬天的生意,挣够娶老婆的钱是不成问题的!”
“瞧你,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想孜巴了?”
“怎能不想啊……她父亲说的那些话让我刻骨铭心啊!”
“热依木夏当时怎么说的?”
“‘图尔干有钱娶我女儿吗?让买苏木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再说话吧!’说这句话时,我正准备要带他女儿私奔呢,不料,因为这件事……倘若胡达愿意,一冬天,等我赚够了足够的钱再回到家里,到时我看热依木夏还能说什么呢。”
熏马肠的生意一直很顺利,到了来年春季时,他们各自赚了五千元。
“熏马肠的生意到此为止。”亚尔买买提与老板见了面后对图尔干说,“我们该回布拉克萨依了吧?”
“现在回去还能干什么?”图尔干摇着头,“瞧,回去不盖房子不行,五千元够什么?我是想用这笔钱做本钱再翻两番,好不好?”
在乌鲁木齐的这几个月,图尔干的眼界开阔了,朋友和熟人也开始增多了。为了解他的心思,亚尔买买提问他: “你今后想做什么生意?”
“是不是该去内地跑一趟?”
“到内地?”亚尔买买提惊奇地问,“到那里干什么?”
“听说内地录音机非常便宜。昨天我遇见了伊玛木·卡帕克,他就是这么说的。可以挣一倍的钱。他说,他们还要到内地去,最近就要上路,还说如果我有时间,可以带我一起去。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去一趟呢?”
亚尔买买提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图尔干,”他最后开口了,“我和你没法效仿伊玛木·卡帕克他们。他们这些人在内地到底做什么生意,没人知道,社会上对他们有各种议论。你听着,目前最好是不要去内地。我已经看好了地点,肉孜大叔在县里有个店铺,如果我们在这里给他供货,也有不少利润可赚。依我看,我们就做这桩安稳的生意怎么样?”
“凭肉孜大叔挤给我们的那一点儿钱,什么时候才能赚够呢?算了,如果这笔生意顺了,一次就能赚一万五没问题。”
“哪有那么容易赚的钱啊,朋友。”
“你不信?”
“我不信。”
“等着瞧吧,到时你不要后悔就行了!”
无论亚尔买买提怎么劝他,图尔干还是坚持己见,几天后他便与伊玛木·卡帕克等人踏上了赴内地的行程。这一走,直到今天都没有他的音讯,无影无踪。为此,亚尔买买提通过做生意的人到处打听他的行踪,但没有人见过他。亚尔买买提在乌鲁木齐打了一夏天的工,赚了近两万块钱后便返回了布拉克萨依,并以这笔钱为资本,开了一家不小的商店……而向帕丽达倾诉自己的心曲,准备到秋天时与她结婚,则是亚尔买买提唯一的愿望。然而,今天已经很清楚了,买苏木·塔兰绝不可能将帕丽达嫁给他。
“唉呀,图尔干!”他痛心地叹了口气,“你真是害了自己也害了我啊!倘若当时听了我的劝告,也许你早就与孜巴结婚成家了。孜巴昨天还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呢,可怜的姑娘已经明显的瘦了。你到底在哪里浪荡呢?我真担心你父亲让帕丽达遭受不幸。”
亚尔买买提在坟地里坐了很久,不安的思绪一直在困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