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才得清闲,又忙碌不堪,终日如是。
宽广的佛堂大殿中,我跪在地上手中托着擦布来来回回。我并不觉得苦到不可忍受,也不在埋怨为仇恨入了宫门悔恨终身。只是因想我那可怜的女儿,想我与她今生相见无期,心中便痛欲窒息。
天气渐渐不再炎热不堪,已入了八月,有了秋色,我的女儿也快百日了,而我连一次都没有抱过她,心碎满地,如何擦的干净?
慧安不知何时到了我的身后,见我落在地上的泪喝骂道:“叫你干那么点活你就在这哭?若是住持见到还以为我虐待了你。”
我不屑也懒得理她,只是径自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继续干着没干完的事情。
与他已有一月未见,他好似消失了一般,我也不再去看,只是繁复的做着这些。
八月十五,是个团圆的日子,我却只能与舒儿瑾秀来团圆,我的女儿,你可知道远处有我这样一个娘亲在惦念着你?
一大早姑们便开始忙忙碌碌,素来十五都如此,只是今日早经前庵中所有人都要去大殿,我却被告知不得出门。
也罢,我从不爱凑热闹,尤其这样的日子。晌午时候,还未见人在大殿散去,庵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也些奇了,舒儿忍不住偷偷去看,回来后竟给了我一个惊喜还忧的回复。
惊的是含惜竟来了慧祥庵,喜的是,他也在,忧的是,怕她们若要见我,见到我此刻的模样,我是万不想的。
午时诵经毕了,含惜在慧净的引领下来到了我的房门前,我闻着那一阵轻而急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我高兴,却久久在里面没有动静,听着门外一道久别的温声说道:“你都去各自忙吧,本宫与江陵王看看乌雅娘子无需在旁候着。”
“惜嫔娘娘与王爷身份尊贵,贫尼等在旁伺候着也是应该的。”
话是出自慧安的口,我看她是不敢走,怕我说了什么吧,我轻笑,含惜喝斥一声:“本宫的话从不讲二遍。”
声音还未落下,他已先推门而入,我在里间,跪在佛前念经祈福给我的胧阳。他走到我身后,只是站着不出声,不多时便听到一群人离开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人跑了进来,只在我身后停了半晌。
瑾秀与舒儿未行礼便退了出去,含惜哽咽着声音唤道:“姐姐。”
我并不是做样子给谁看,而是我也习惯于每日诵经一段,每日为我的女儿祈福,今日这经还未念完,便沉了会儿声音,待最后一句罢了,我缓缓起身,故意用宽长的衣袖盖住了手,回过身去,我的脸上是笑着的,含惜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她如今已经是嫔了,真快,这也说明她的还好,那么我的胧阳也还好。我走近含惜,脸上含着笑轻声道:“总不敢想今生还能再见到你。我在这过的自在,不要为我哭。”
她未止泪,反倒哭的愈发凶了,不顾忌形貌一把抱住了我:“姐姐你过的好不好?没有你在的日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每日看着胧阳,好像看到姐姐一样。总是我对不起姐姐,若不是卉玉……”
我忙止住她的话道:“不要难过,也不要怨恨谁,如今你在宫中势单力薄,只求平安度日便好。黎妃虽说是妃,也是个不得宠的妃,千万不要强做什么,只有你们好好的,我的胧阳才能好好的。我也能……好好的。”
含惜重重的点头,他在一旁倒被我们这般的姐妹情深搞的有些木讷不知摆处了。我未含惜擦了擦泪道:“好不容易才见面,可别哭着耽误了咱们说话,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
含惜破涕而笑,却又瞬间愁了脸:“姐姐瘦了好多。”
我淡淡一笑:“你还不是如此。”转而看向他:“王爷怎会与含惜一同来此?是为什么祈福的?”
他道:“不多日便是胧阳百日,惜嫔便自请求皇上要出来为公主祈福,我只是顺路要回莫灵山,便一道来了。”
含惜笑呵呵的点头,再向外喊了一声:“怜儿,把东西快拿进来。”
我闻声看过去,怜儿手中拿着个不大包,打开里面装着的都是珍贵的鹿、参。我蹙了眉:“你哪来那么多这个?你一月俸禄才有多少,可是把银子都换了这些给我?”
含惜高兴的很,笑道:“哪有啊,我还是给自己留了点的,何况我在宫中不愁吃喝,要着银两也没用处。”
“真是个傻子。”
如今才透彻,我落难之时身边还能有那么几个为我真心之人,我又何来不甘与怨恨?
他显然成了多余那个,有些呆的不对劲了,故意咳嗽两声,我方回神看向他道:“含惜在宫中总是太过善良不好挨的,还望王爷多加照应着。”
他淡笑:“这是自然,胧阳……我也会尽力维护的。”
我与含惜不避讳的叙旧,他只在一旁静静的倾听着,皇上之所以封了她嫔位也是为的胧阳身边多个有位分的人照应好些,他是清楚宫中那些脏事的,位分高点便好些。
我也算安慰,他纵使薄情寡义,对胧阳还是有心的,毕竟那是他的亲骨肉。
只絮絮叨叨的半个多时辰含惜便回了,怕耽误了回宫,毕竟来时也是凌晨便赶路的。
含惜走后他静看着我,眼中隐约带了疼惜:“你又瘦了许多。我前些时日被皇上召见回宫,才没能再来看你。”
我婉婉一笑:“王爷繁忙忱佳知道,忱佳过的也都好,无需王爷总是挂心。”
他看着我的眼睛,慢慢移向我的手,如今已不是从前至少破皮与水泡,而是有的地方都在溃烂。这也是慧安的手笔,她在水中加了大量的减,终日泡在里面不溃烂实属难。我却不能拆穿她,只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听说你每日都要擦地干这样的重活,为何不找人主持公道?为何受着任人欺负?又为何甘愿留在这里也不愿给自己一个机会重生一次?”
我淡淡的笑着,一如既往的平静:“重生谈何容易?经过千凿百打也不见其能安然而退。不如就平淡如此了此残生罢。”
他的眼中多了疼痛的神色,凝住在我的双目上,半晌道:“你若想,便可以。”
风透过窗吹乱我的丝发,我向外仰面瞧着,淡淡说道:“可以的只是心,而人……总是身不由己,不能自己。”
他明白其中意味,静默良久,直到瑾秀说慧安又在找我去干活,我才辞了离开。她大抵是不知道江陵王还没走的,否则怎敢?倒是给了我机会别开他,他的情,我懂,却不敢。
造化弄人,为何我总是被上天选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