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半月,瑾秀与舒儿如往去挑水砍柴,慧安近来也没再生事,我便也清闲了些,这会正赶着清晨空气上好,比在屋中呼吸的空气强了百变。我不觉也走远了几步,正落定在慧祥庵外的小溪边。
溪水清澈见底,不时有几条鱼儿游走,水下生出的绿草丝浮浮游摆,岸边柳绿花红,清风惨着花香吹过,许久没有感到如此舒适了。
我不禁俯身去摸溪水,水有些微凉,倒也惬意,我面上不觉浮出笑意,却蓦地“噗通”一声后眼前一片昏暗。我扬着两条手臂在水中疯狂的挣扎着,到底是谁将我推了下去?我的脑袋此刻一片空白,只知道大声呼救,却根本没有人理会。渐渐的我沉溺下去,就在最后一点意识消失的时候,不知又是谁将我拖了起来,本想看清,却昏昏晕厥过去。
当我醒来时,听到舒儿在哭,见到瑾秀焦急的在床前渡步,见我睁开了眼忙欢声道:“娘子醒了,醒了。”
我的头仍是痛的很,慢慢回想着发生了什么,舒儿擦干眼泪也欢喜着道:“娘子好人好报,福大命大,真是太好了,吓死奴婢了。”
我缓缓起身,问道:“是谁把我救回来的?我记得我被人推下了水,又被人拖了起来。”
我迷糊的回想着,瑾秀却与舒儿双双起身站到一侧,我疑惑着,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屋中第四个人的影子,一时以为是错觉,却猛然觉醒,再抬眸看向前时,他已正了身子,直直的看着我,我心中五味交杂。
瑾秀与舒儿退了出去,他走到床前看着我道:“好些没有?听说你过的……一直很不好。”
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吗?我此刻只想问这句话,为什么要在我遁入皇家牢狱后才遇到他?
我缓缓起身,俯身行礼,他欲伸手阻止,只是手臂微动便止住了,我礼罢直身看着他道:“忱佳再次谢过王爷的搭救知恩,只是……此生怕无以为报了。”
他看着我出了会神,见过侧过身去方回神道:“你瘦了,也憔悴了。”
确实如此,却不该他问,我板正脸色看向他道:“王爷怎么来到这慧祥庵?忱佳如今是代罪之身,如此见王爷怕辱没了王爷。王爷在自身清高,不该逗留于此。”
他懂我的意思,却蓦地一声轻笑,径自坐了下去,手指时不时的轻弹着桌面,我蹙紧双眉的看着他,默了会方听他道:“本王见谁与不见,谁能管得了?何况今若不是本王,你岂能站在这里指责本王?你要忍到何时?为何不去暗下带信告诉皇上她们的贼胆胞胎?”
“告诉皇上?”我轻笑一声:“王爷觉得此事说出去谁会信吗?不过是惹来更大的灾祸罢了。我如今便是案板的鱼肉,虽被人准了不食,却保不齐哪日因缺水死在板上,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王爷觉得我该给那些人这样的机会吗?”
他不说话,只是在那里静静的思索着什么,我复道:“虽经今日之事,想必庵内人也还不知道王爷在,王爷素来洁身自爱,还是早些远离这个不清净的清净地好。”
“呵呵……”他蓦地哑言失笑:“都说不清净了,你在这修行个什么呢?”
舒儿蓦地自门外闯了进来,跪在江陵王面前哭着说道:“王爷帮帮娘子吧,娘子在这里受尽欺辱折磨,王爷帮娘子逃了吧!奴婢实在不忍心再看娘子受这样的罪了。”
舒儿真是疯了,如何他也是王,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刚欲开口何止舒儿,江陵王便看向我道:“她们明里也敢这样么?好歹也是宫中出来奉旨修行的。”
我淡淡一笑道:“宫里出来的又如何?不过是个废妃。自力更生,亲力亲为,这些琐事都是应当的,舒儿只是看不惯抱怨下罢了。”
舒儿不肯罢休的继续说着:“娘子就别再瞒了,看您的手都满是疮伤了,斧头上都沾了娘子的血呢!还有每日……”
江陵王听的脸色铁青,我立刻厉声何止舒儿:“住嘴,你当我还是宫里的主子要人人都伺候吗?这些有什么好抱怨哭诉的?”
我话才罢,他便搬正了我的身子,瞪着眼看着我再毫无顾忌的拉过我的手翻开来看。新伤旧伤、老茧水泡,已经看不清哪里还有一块完好的肉了,我抽手欲躲,奈何他抓的紧,只是缓缓移下眼神看过去,再紧紧的拧起了那双浓黑的剑眉,最后只抬眼问我一句:“留做宫娘去无此生,你如何抉择?”
我趁他凝视之际收回手来,只淡淡说了一字:“留。”
我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将我看穿一般,静默半晌,他方回身看向舒儿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娘子,有事我就在莫灵山上,你们曾去采过药的地方。”
话罢他再没回眼看我,而是那般云淡风轻般的离开了,透过窗子,我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瑾秀唤我才回过神来,舒儿依旧跪地道:“奴婢只是心疼娘子,娘子若气就打奴婢几下,可别这样憋着生气。”
我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道:“你心疼我也无济于事,往后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起来吧!”
六月天很是炎热,人的心也跟着浮躁起来,总是想起我的胧阳,不知她可安好?却又不知该去问谁,再想黎采撷没有儿女,如今有个胧阳可以倚靠,便是没有与我这份情分,也定会将她视为明珠,想着也就欣慰一些。
近来食欲不振,一日一餐勉强着,黄昏时候残阳还挂着,瑾秀见我独自忘空出神,走到身侧轻声道:“慧祥庵外不仅有山丘溪潭,走远些还有世外幽境,不如奴婢陪娘子去走走,心情开阔了,人也精神些。”
舒儿也在一旁说好,把慧祥庵外面的世界描绘的天上人间。
京都之外山峦叠翠居多,慧祥庵位居巅峰之上,而莫灵山是上之上,风景更为怡人,也是几大名山之一。
不觉中走的远了些,虽天将黯然,莫灵山上山水仍是苍茫泛着粼粼光,两岸青山,洛水三千丈,在烟云翠绕之间显得如此不真实。
我站在石台上望水下沧桑,望月出流照,山水云间,心中压抑的委屈与仇恨一下子崩塌。我缓缓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仰面拂风,放下所有的一切,我只是一个小女人罢了,在这片开阔的天地间,我要尽情畅享它的美妙。
身轻如燕,我竟想要就这样飞起,自由的飞走,再缓缓的坠落,不带走一粒尘埃,放我自由身,放我回她们的身边。
“娘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