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璃坐在后山的山顶,心里绞成一股乱麻,痛得眼泪直流,一边回想着方才楚弦音和张良的对话。子房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可是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一直要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我已经十七岁了呀!那个玉璇,她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刘璃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狠狠抹一把眼泪,好不容易清晰了的视线又被迅速涌出的泪模糊了。她不服气,她不想服输!凭什么子房不选自己?白嫩的玉手握紧成拳,从小到大,谁不是把她当掌上明珠,如宝贝一样宠溺着爱护着,她想要的还从未失手,一定都能得到,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一只手轻轻搭在肩上。“走开!不要烦我!”刘璃发泄似的哭喊。
那只手顿了一下,离开了刘璃的肩。“……大小姐。”温和的声音来自刘璃身后,是凝枫。他来到刘璃旁边,半跪下身,如深秋的枫叶般的红眸中,满满地倒映着刘璃哭泣的身影。
“……我,一定很蠢吧……”刘璃用力地抹着不停涌出的泪,可是眼泪就如不尽的山泉那般汹涌,止也止不住。
“怎么会呢?大小姐,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孩。”凝枫小心地为她擦去眼泪,柔声宽慰着:“愿意听我讲讲那个玉璇公主的事吗?”
刘璃点点头,她就是想知道,那个玉璇公主哪儿比她好。
“我见过玉璇公主,也就是先生的夫人。她是韩国长公主,美丽,温柔,贤惠,与作为丞相嫡长子的先生很是相配。在韩王和张丞相的极力撮合下,他们早在韩国未亡之时,就订了婚。”
刘璃在凝枫娓娓道来的温柔声线中渐渐止住了哭泣,一听到凝枫说玉璇和张良在韩国就已订婚,脸色暗了下来,扁扁嘴,眼泪差点又滚下来。凝枫急忙劝慰道:“大小姐……”“我没事!你说!”刘璃恨恨地打断他的宽慰。
凝枫便松了口气,继续说:“后来韩国被秦所灭,韩国上至王族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全部流离失所,先生一家只剩下他和重病的幼弟,玉璇公主与他也失散了。当时,主人把先生从燃着大火的丞相府救出来的时候,先生不顾自己的身上严重的烧伤,立刻连跌带爬地冲进了韩王宫,那样的执着,就连主人都没能将他拦下。我是火羽朱雀,自然不怕火。主人要我去跟着先生保护他。我们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尸体,宫女的,侍卫的,将领们的,都是先生曾经认识的人们。先生他是嫡长子,从小身体孱弱,是被丞相和韩王宠爱着长大的,根本就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刘璃闭上眼。这样惨烈的景象,她在秦王宫见过。那时的她亲眼目睹了项家军火烧秦宫,那人间炼狱般的惨状让她几乎崩溃,所以她能体会到张良当时的心情。
“子房一定很痛苦……看着曾经熟悉的人的尸体横陈自己面前……太残酷了……”
“是的,先生当时双眼通红,却还算理智。他一直往玉璇公主的寝宫过去,他说韩王已经去了,他怕那些秦兵不肯放过玉璇。等我们到了玉璇公主的寝宫,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先生他疯了一般地冲进还在熊熊燃烧着的房间,我跟了进去,发现先生跪倒在地,握着一根玉箫,旁边还有许多被烧焦的尸体,先生这时已经完全崩溃了。”凝枫的语气依旧淡淡的陈述着:“先生死死攥着那支玉箫,那是先生送给玉璇公主的信物。我将先生安然带回,先生便从此病倒了。我后来检查了那些尸体,并不是玉璇公主的,这个消息总算把心如死灰的先生救活过来。”
难怪子房腰间那支玉箫从不离身,原来是他和玉璇公主的定情信物。刘璃忧伤地想。
“找到玉璇公主和灭秦复仇,就成了先生活下去的动力。先生和玉璇公主青梅竹马,他们深深地相爱着,从未放弃过寻找彼此。一直到前几日,先生才通过凌霜阁寻到被卖入青楼的玉璇公主。玉璇公主受了太多苦,终于能与先生相见,这实属不易。大小姐与玉璇都是公主,大小姐有我,有少主,有茯苓,有灌婴,有汉王和唐山夫人,有这么多人关爱着,可是玉璇她,只有先生了。”
刘璃双手捂着脸,声音闷闷的:“所以,在我遇到子房之前,子房就在寻找玉璇了……他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其实,大小姐又真的爱着先生吗?”凝枫等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刘璃被凝枫问得一怔。真的爱?
“我当然真的……”
“那大小姐又对少主是何心意?”凝枫的声音依旧温和,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刘璃难以回答。对韩信的感觉,很亲切,愿意和他在一起,只要有韩信陪着,她就不会害怕,就算是在战场上,她也能够像那些兵士一样放开手脚去上阵杀敌,因为她知道,韩信会永远在身边,会保护自己,会和自己并肩作战。这样说来,应该只是战友吧。
“只是战友吗?那么大小姐贵为公主,为何当初奋不顾身就要为少主挡下霸王枪?”
“那只是巧合,我只是想推开他而已……”
“从来不肯下厨的大小姐,就连给汉王做菜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却又为何顿顿都要亲手给少主做菜?军中的伙夫也不少,大小姐何必日日辛劳?”
“他以前救过我,我只是想要回报他而已……而且我、我作为军中的副将,当然要尽职尽责……”
“好吧,单说这几日,自从少主向大小姐表白,大小姐便一直躲着少主。”凝枫顿了顿,再次开口:“且不说大小姐白日里总是望着那株韩信草发呆,明明我一直在大小姐身边,保护着大小姐,为何大小姐总是噩梦连连,每晚喊着少主的名字惊醒?”
“我……”她的确晚上睡不好,总是梦到韩信不理她了。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乱得很,她觉得自己是深爱着张良的,可是韩信的脸总会在她面前出现。
“也许……也许……”
“大小姐。”凝枫轻轻地拉起她的手,深红色的双眸温柔地注视着她:“大小姐一直依恋着先生,只是因为大小姐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陪伴着你,照顾你,保护你的人是先生。大小姐便一直依赖着先生,只是习惯了。可是少主与大小姐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大小姐与他出生入死,甚至以命相依,大小姐与少主的命运,早已不可分割了。”
刘璃迟疑了一下:“我……我喜欢子房,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子房的……”
“现在呢?先生和他爱的人在一起,他们很幸福,他们等着大小姐的祝福。而少主却深深的,默默地守护着大小姐。我知道这两个人都大小姐你所在乎的。如果要你舍弃一个,你会选谁?”
“我……”
“如果你必须只跟一个人走,你会,果断地放弃少主吗?”
刘璃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下来。我会果断地放弃韩信吗?
忘记他对自己暖暖的微笑,忘记他清澈如水却又深情款款的墨色双眸,忘记他坚韧不屈的身影,和每一次遇到危险时,都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沉稳,在战场上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
那个如磐石般坚韧稳重的深情青年,那个眸中只有自己,不解风情的呆瓜。
她真的不爱韩信吗?她问自己。
细细想着,那次韩信把她丢在齐王宫,她还不是每天磨叨着韩信丢下她,连茯苓都烦了。龙且战死,看着韩信强颜欢笑,她却哭得好像比韩信都难过。在战场上,只要能够看到韩信,哪怕不在他身边,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她便无比安心。她相信韩信,韩信的表白虽然突然到让她措手不及,她心里却是欢喜的。
自从韩信对她表白,她知道,什么东西变了。她在逃避着韩信,也在重新思考着他们的关系。张良是她的初恋,而韩信,却是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
她喜欢和韩信在一起的感觉,喜欢他朴实而真诚的双眸,喜欢他稳重踏实的安全感。而对张良,她却是除了最初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再没剩下什么,只余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让她不住去追逐。可是现在想想,却是空洞而飘渺的,她抓不住。
难道她真的喜欢……韩信?
刘璃的脸突然红了。
“大小姐,不要害怕,去正视自己的心。如果少主再去找你,不要躲,仔细想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凝枫笑了笑:“不早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