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的风来得愈加萧瑟。齐王宫的树叶已经全部转黄。韩信为楚弦音留的房间是齐王宫的正中间,也只有这间院落内种满了枫树。此时的枫叶已是通红如血,一阵冷风吹来,便随着风簌簌落下,好似翩飞的蝶。
刘璃寻找张良遍寻不着,打听到他在楚弦音这里。虽然还是不喜欢楚弦音,不过为了能找到子房,刘璃也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这个红叶翩翩的小院。
由于这里是楚弦音的地盘,刘璃不得不放轻脚步,先看清楚情况再进去。院内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刘璃好奇地扒在院门,向里探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幅画一样唯美的景象。高大的枫树矗立院中,枝丫伸展开来,鲜红如夕阳般的枫叶布满宽大的圆形树冠,犹如巨大的红色油伞,几乎遮住了小院一半的面积。
艳如残阳的枫叶随着徐徐清风翩然而下,像灵动的精灵嬉戏人间,铺满了小院地上厚厚的一层,好像红色的绒毯。
枫树下的两位俊美青年,一坐一立,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洗尽人世铅华。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二人身上,那样自然,好像这二人已与这树,这院落融为一体,与世隔绝,难染世俗尘埃。楚弦音盘膝坐在枫树下,膝上一张古琴,白衣胜雪,隐隐散出清高冷冽的气质,绝美的容颜隐藏在那白底银纹的面罩下,透着一股冷漠而孤傲的疏离。一袭浅青布衣的张子房气定神闲地半倚着枫树,衣袂飘飘,恍若谪仙般清雅。修长的手握一支洞箫,正与弦音的琴音相和。
琴箫和鸣,二人合奏的乐音空灵而清澈,如碎雪纷飞,似冰封千里,诠释着清冷静谧的雪地中,那独坐天地间的孤冷。曲意如此的冷,弦音的一捻一拨之间暗含内力,巨大的枫树隐隐浮现出一层白霜,空气似乎也开始凝结,树冠上的霜愈来愈厚,终是承受不住压力地纷纷落下,如雪一般,轻轻落在二人身上。琴曲仿佛有生命似的,带动着二人周身空气隐隐震动,洁白的碎雪和着火红的落叶围着二人旋转而下。刘璃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场美丽的风景,一时间竟停止了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琴音渐止,被内力幻化而成的落雪眨眼消失,余音犹似绕梁而奏,只有还在纷然下落的枫叶印证方才的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梦。楚弦音修长苍白的双手轻轻按在犹自轻颤的琴弦上,微微仰起头,深邃的目光看向一边的张良,眼中有些冰冷的意味。
似乎感受到了楚弦音冰冷的目光,张良缓缓睁开眼,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现在被软禁的可是我。我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你又有何不满?”
楚弦音冷冷地瞟了一眼张良,冷哼道:“汉方不利,宁能阻止韩信称王吗?不如因而立他为王,好好封赏他,使他自己守着齐地。不然,齐地恐怕会有变数。”
张良身形一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汉王说了什么。”楚弦音的目光一凛:“你的意思便是,信在向汉王伸手要官,若是不给,信就会在齐地自立。”
“原来是这事。我作为汉王的谋士,自然要为我主谋事。弦音,你不会因为这么件事就如此嫉恨我吧?”张良无奈地笑笑。
“哼。我的执念,唯命运而已。若是对信的命运有任何不利,你知道我的回答。”楚弦音冷冷道。
张良定定地看着弦音半晌,突然笑了:“我知道。那么这次,子房便多谢仙士不杀之恩了。”说完,张良站直了身子,似乎要离开。楚弦音看了一眼张良,随手拈着琴弦道:“子房,对于璃儿,你有何打算?”
突然听两人提到自己,刘璃急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嗯?你是说那个小丫头啊。”张良笑得很是轻松:“你一直让我好好照顾她,她也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而已。前几日玉璇也被凌霜阁门人寻到了,玉璇她性格贤淑,也不会乱想的,这事没什么疑问吧。”刘璃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子房这口气,似乎在说他只把自己当作是妹妹。
“她对你可并不是那种感情。你如果真的不喜欢她,最好还是跟她说清楚。”楚弦音皱了皱眉头:“你和玉璇刚重逢,你们的感情我也知道。可是那丫头对你的感情昭昭,人们都看得见。她那里你要怎么说?当然,如果你想娶她做小妾,你最好也提前和汉王,还有你夫人说清楚。”
门外的刘璃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楚弦音的这句话,顿时浑身战栗,如遭雷击。
想娶她做小妾……
你夫人……
原来,子房已经结婚了吗?那他为何不与自己说?
难道这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她突然用力掩住自己的嘴,拼命阻止悲伤的抽泣声溢出。
不,怎么会这样?她一直那么喜欢子房,喜欢他温暖的微笑,喜欢他身上干净的阳光味道,仔细记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一颦一笑直接牵动着自己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只要他在,她的目光就会永远追随着他。也许在她刚落到这个世界时,映入自己眼帘的那一抹青色,就也同时映进了自己心中。
可是,子房他已经有夫人了吗?
刘璃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哭着跑远了。
再呆在那里,听他们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哭出声来的。
只是她没注意到,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许久。
“她走了。”张良向着院门走了几步,转身对楚弦音道。
“嗯,她听到了。”楚弦音也站起身。张良似乎松了口气:“好了,天赐的事就算完了,接下来能不能得到她就是韩将军自己的事了。弦音,你还打算把我关在齐地多久?”
楚弦音的唇角弯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只要这段危机过去,自然放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