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沉,张良慢慢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约干净的小房间,似是在一间客栈内。他微微抬起身。房内还有一人。那人一袭白衣,正在躺椅上打瞌睡。似乎听到动静,弦音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流转到他身上。
“你受了不少内伤,背后箭伤也不浅,趴着罢。”冷清中肯的声音吩咐着,同时飞来一根丝弦,缠绕上他的脉腕。
“玄石……”“他死了。多嘴多舌,不知道跟你乱说了什么。不过也倒算是尽忠,至少给我营救你争取了些时间。”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根不值钱的草萆。张良皱眉,正要出言驳斥,却听他又说:“只是可惜了,他是为数不多忠于你更甚于我的近卫,其他侍卫能不能像他那样对你,我倒不能保证。”
“这么说,你那倒霉的二徒弟也不能幸免了。”张良冷哼。
“他可不能死在我手上。不过是重伤被人抬回彭城罢了。”弦音的声音中似乎透着一丝好笑。
“果然很倒霉。”“先生此言差矣。龙且受命擒先生,主人要保护先生,就必然要和龙且发生冲突。若是放龙且安然回去复命,项羽就会对龙且有所怀疑,这样对龙且更不利。”墨夜这时端着药走进房间:“先生,主人,吃药吧。”
“你不是在魏地吗?怎会突然出现在韩地?”张良干咳一声问道。弦音一边接过药碗一边说:“当然是来阻止你被项羽抓走。魏豹对凌霜阁财富虎视眈眈,我若先回去魏地就出不来了。”
张良一愣:“他会软禁你?他居然能关得住你?”
弦音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
“你与神仙也差不多了。那么,你就在其他各地游荡了?”
“不,等你伤好了我就回魏地。你不必担心,凌霜阁内乱不会波及到你。这次内乱之后,我会将凌霜阁全部商铺业务交与你。”弦音将白色软皮面罩轻轻扶了扶,以手帕擦了擦唇角。
“对了,玄石死了,我需要在你身边另安排一个人。玄参,出来。”话音刚落,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便从房梁一跃而下,半跪在弦音面前。
“这是……”“我的影卫之一。玄参,从今天开始,你被编列入凌霜阁阁主近卫,贴身保护阁主。”弦音道:“要对他就像对我一样。他是你弟弟以性命保护的人,现在,交给你了。”
“是。”少年起身来到张良面前,行一礼。张良看清了他的面容,又是一怔:“你和玄石很相像。”
那唤作玄参的少年看着张良,目光中却是无尽的冰冷:“他是我胞弟。”
张良垂下眼:“抱歉……”
“公子不必向我道歉。我弟弟尽责而死,是他的荣耀。”玄参的语气依然冰冷:“我去给公子准备吃食。”
“我的三学生已经成为大将军并带领汉王军队进入关中了,义帝也已被项羽所杀。子房,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弦音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良。
几天后,项羽收到了张良的信笺。内容大意是说汉中太贫瘠,百姓发生了饥荒。因此汉王只要三秦之一以能生存即可。反倒是齐王田荣在北方蠢蠢欲动,对霸王威胁更盛。项羽看了信笺,轻轻叹了口气。
“大王,先生说什么?”虞姬乖巧地依偎着项羽,柔声问道。“没什么,一些军事意见。仙士的信笺说什么了?”项羽把竹筹放到几案上,抚摸着虞姬光滑如缎的长发。
“仙士说子房先生伤势很重,他在陪先生休养。他……他还打听龙将军的伤势,他说那日龙将军硬是要擒子房先生,不惜忤逆仙士,他一气之下下手失了轻重,不知道龙将军伤势怎样,心里有些担心。”虞姬把弦音给她的信笺递给项羽。项羽扫了一眼:“嗯。当初我听说仙士出现在韩王行馆的时候也很担心龙且。没想到这小子倒是硬气,竟让仙士动了怒。”虞姬靠项羽更紧了:“我从未见过仙士动怒,仙士生气真是可怕,龙将军的伤道道见骨,连铠甲都挡不住。那么,项王还是要捉子房先生吗?”
“算了,随他去吧。毕竟是我下令杀了韩王,不再追杀他,算是补偿他了。而且,他已经是凌霜阁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追杀的。”项羽轻吻虞姬,笑到:“看来田荣皮痒了,我该收拾收拾他了。”
韩信最近很忙很忙,一月之内收服两大诸侯,劝降两大诸侯,总计给汉王多出四个盟友,其中一个就是大师哥魏豹。不得不说,魏豹真的是一个很有魄力,很容易使人臣服于他。也难怪当初弦音仙士要把凌霜阁的生意交给他全权统领了。
他现在和魏豹是盟友,两人也有了些时间在一起共事。虽说是他大师哥,他们之间却并不熟,魏豹大他十多岁,他们在一起没有什么话说,只是前几日听说老师和二师哥起了冲突,才在一起感叹了几句。
“信,你真的把老师当成神吗?你有想过脱离老师的控制,做自己想做的事吗?”那天魏豹突然这样说,把韩信问得一愣。这是大师兄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做大将军,就是自己想做的事,老师早就对自己放手了,对大师兄不是让他独当一面好久了吗?难道老师还在暗中控制凌霜阁?韩信一直想不通。
今天是在秦地的最后一天,时辰一到就要继续北上讨伐韩王。军队都已集结清点完毕时,魏豹前来送他。两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地话,韩信翻身上马,向魏豹挥挥手,转身领军出了汉营。
大军行至半路,后方后勤部突然乱了起来。韩信策马亲自去看。“怎么回事?”他问后勤官。
“回……回大将军,小人办事不利,装粮草的时候,没发现公主在里面,请大将军恕罪。”
公主?韩信皱皱眉,目光移到马车上那粮草仓中。那堆软软的粮草上,刘璃正睡得香呢。“公主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大个人怎么能混到我们粮草里!还好是公主,是敌方的人怎么办!下去领罚!”韩信明显怒了。这里是军营,又不是王府,带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还怎么打仗。
韩信正独自生气,却瞥见刘璃揉着眼睛坐起来:“唔?韩信~早啊!咦?这是哪儿?”“我的军队。”韩信铁青着脸,这是去打仗,战场无情,若是伤了公主怎么办。现在要送她回去也来不及,只好带上她上路了。
“怎、怎么会这样?我要回去!”刘璃明显有些慌乱:“我只是不小心掉在粮草垛里,怎么就跟着你跑到军队来了?”
韩信长叹一声,有点头疼:“公主,现在距离汉王所在有点远,我们暂时回不去。公主随我一起走吧。”
刘璃以前也并不是没有随军行进过,以前都是由张良陪着自己在后方,并不能体会到行军的辛苦。如今可苦了她,她不会骑马,韩信军队里又没有马车,她只好和韩信共骑一匹。刚开始还新鲜,时间久了她就开始不适应,马背上狭小,颠得厉害,一天下来骨头都要散了。累极了,她就靠着韩信睡着了。韩信更累,又要驭马,又要护着刘璃,还要随时查探军情,往往驻军休息的时候也要强打精神研究敌情。
很快大军便兵临韩国。韩信派使者劝降,韩王昌却硬气得很,拒不投降。韩信本也没指望自大狂傲的韩王昌会投降,理所当然决定开战。
“穿好盔甲,呆在我身后。”韩信交给刘璃一套盔甲:“这是按照我的身材做的,恐怕不合适,也只能这样了。一会儿战况若不紧张还好,若是需要我亲临战场,也没法照顾你。”刘璃撅撅嘴,还是把盔甲套上了。盔甲沉得要死,压的刘璃走不动路。她跟着韩信来到后方观战,放眼望去是满场的杀戮。刘璃吓得直往韩信身后躲,韩信却满脸严肃:东西边战场呈现胶着状态,不过人数较多还占优势。北方靠近城门似乎局势有些紧张,看来要做好增援的准备了。
“戊甲步兵集结,准备增援。”韩信下令道,把刘璃留在后方。“公主在这里好好呆着,万不可脱了盔甲。我留一队近卫给公主,无论如何不要离开他们的保护。”他叮嘱后,领兵赶往战场。
刘璃小心翼翼地看着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残酷场面,没了韩信在旁边陪她,她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战局因韩信的增援而出现转机,韩王郑昌的军队已经几乎溃不成军。看来要赢了呢!刘璃满心期待着,韩信被誉为兵仙,这种小战役应该不会有问题。
身着红色铠甲的汉军在战场上很快占据优势。“韩信你太棒了!……啊!”身体!身体突然无法动弹,刘璃想要派人告诉韩信,可是连头都无法转动。怎么会这样!
她看到韩信向这边看过来,她感觉到木质地板倾斜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从大营的高台掉进了战场。
“小璃!可恶!”韩信立刻调转马头回奔。虚空中出现一个绿眸绿衣的青年男子,手执一规,青色长发随风飞舞着,那是一个样貌中性的青年,嘴角似乎总是含着温和的微笑,并不像一个会害人的人。那虚影微微一笑,很快消失了。
刘璃落下高台之时,韩信正好赶来。他及时接住刘璃,就着冲击力落下马,才发现刘璃似乎无法言语行动。“小璃?有没有伤到?”刘璃看着他,无法抑制地皱眉,好像哪里很痛苦似的。“……没……事……”刘璃用尽力气说道,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看来公主没事。韩信护着刘璃,发现他们掉进了敌军密集的地方,汉军正努力突破他们的包围赶来营救。
敌军转而攻击他们,韩信拔剑抵挡,身后还拖着个不能动弹的刘璃,很快伤痕累累。刘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控制自己身体的那种力量正在消失,她用尽力气挣脱着。
我能做什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信为自己受伤流血!我怎可以如此无用!“韩……信……”右边有敌人啊!快说出来啊!“右……右……”可恶!她伸出绵软无力的手想要推开他,却连碰都碰不到。韩信却并未意识到,只见刘璃眼看着敌人的剑刺进韩信的右肩,她听到韩信咬牙吞下呼痛声,然后回身斩了那人。
“小心!”韩信回身的刹那用身体护住刘璃,一声闷哼。韩信受伤了!刘璃能明显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力量渐渐消失,但他仍然没有放手。该死的!为什么还是不能动!
“韩……韩信!”为何?为何自己总是被别人保护着?为何自己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为何自己如此无用!刘璃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看着在战场上为她拼命的韩信,她紧咬着牙,试着活动自己不甚灵活的身体,必须做点什么!她必须做点什么!
剑!摸到了!她捡起地上散落的剑,用力刺入一个敌人的身体。浑身颤抖,从前连虫子都不敢拍死的她,不得不接受最残酷的现实。她没时间害怕,她必须战斗。不想死……不想像个废物一样永远被别人保护着,她要保护自己!
“小璃,不要怕。我……我带你,杀出去!”韩信看到刘璃浑身染血,一下子被愤怒烧红了眼,佩剑戾气暴涨。韩信犹如战神亲临,长剑一挥,紫色剑气在两人四周瞬间形成一圈保护网,周围的敌人被剑气绞杀得血肉横飞!韩信就这样带着刘璃杀出重围,身后的断肢碎肉形成了一条路,就连干裂的土地都被血水浇灌成腥红血泥,犹如地狱修罗场一般惨烈,顿时震慑全场。汉军很快平定这里的战局。韩信收复汉军进入郑昌王府,郑昌投降,答应出兵随汉王讨伐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