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红。
周后在榻上,并不做声。李煜走上前来,正要将她扶起,只听周后狠狠说道:“皇上最近填的好词,做的好事,只瞒得臣妾好苦。”
李煜一听,脸色苍白,忙说道:“此事,此事是寡人不对。娥皇,你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周后凄凉一笑“皇上乃天子,怎会有错。妾身自知疾病缠身,不能再侍奉陛下。不敢劳陛下记挂,陛下请回吧。”说完,周后便紧紧闭了双眼,任李煜在旁如何劝慰,只是不发一言。李煜无法,只得吩咐太医好好诊治,宫人好生看护,自己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这边周后斥退了众人。小*苦,见二姐姐枯坐于廊下,自己终究不放心,一个人蹑手蹑脚进了寝宫,只见周后默默的躺着,眼泪潸然,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小花近前,哭出声来:“大姐姐。”
周后长叹一声,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小花忙伸手扶住,见周后眼光散乱,脸色青灰,不由在她身旁轻轻啜泣,半响才听周后自言自语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口中呐呐,颠来倒去的只是这一句话。
小花哭着说道:“大姐姐,你莫要伤心,莫要伤心,皇上和二姐姐…”
周后听了,全身像被针扎似的抖了一抖,颤声笑道:“皇上和二妹,好,好,好…。嘿嘿,说什么不离不弃,一心一意,原来只是我痴心妄想。”说罢,喉间咯咯声响,似说不出话来,小花在一旁着急垂泪,再不敢出声安慰。
周后喘过气来,见小花在一旁哭的连声音都嘶哑了,又挣扎了半日,对小花说道:“小妹,你以后万万不要虚念荣华。权势富贵又怎比得上与真爱之人相知相守,切莫像大姐姐我一样,所托非人,辜负终身!你要切记,切记!”
周后说完,眼一闭,又晕了过去。小花大叫一声,外面守护的太医忙奔了上来,托起手腕,切了半天,突然戚然大叫道:“皇后,皇后娘娘薨了。”
寝宫内外人人惊痛,均是大放悲声。小花骇得呆了,双足一软,坐在了地上,忽见身后周薇身形委地,也似晕了过去。小花挣扎了一下,想伸手去扶她,那身体却不像是自己的,竟是动也不能一动。
似乎只过了片刻,李煜便披着晨衣面如死灰的闯了进来,见周后香消玉殒,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床前。众人止住了哭泣,慌慌张张又忙着救驾。
直到东方天际鱼肚发白,殿内还剩下小花一人坐着,又过了不知多久,依稀感觉被人连拖带抱,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小花觉得好累好累,只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却见阿桃双眼红肿,守在自己身前。
小花挣扎着坐起,睁着双眼,与娘亲相对无言。
司徒府愁云惨雾,人人面带哀戚。周薇自从当日晕倒在殿中,便不曾回府,只留在宫中休养;司徒夫人原本只是偶感风寒,得知大女儿突然病亡,病情急转直下;阿桃见小花神情呆呆,只道是吓傻了,终日守着,也不敢离去;只有周宗一人忙前跑后,在朝中帮助料理着皇后的丧事。
皇上自皇后薨了,也是大病了一场,多日不曾料理朝政,南唐政事便委于大司徒与大将军二人协理。国事家事,连番袭来,只让周宗疲于应对,只一月,头发居然已花白了。小花眼见父亲劳顿,大娘病重,忍了忍了悲伤,直到皇后娘娘下葬于后陵,才对着陵墓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待与众人回到了司徒府,却见莫天青身影黯淡,正立在门前等候。周宗见了莫天青,长叹一声:“贤侄请回吧,你与薇儿的婚事,以后再说。”莫天青不语,默默转身,黯然去了。
小*中不忍,追了上去,叫道:“天青哥哥,天青哥哥。”
莫天青转头,凄然一笑:“小花,薇儿是否仍在宫中?”
小花点头,今日皇后葬礼,二姐姐并未到场,也不知道病情如何了。
天青眼眶通红,似在隐忍泪水,半响才说道:“小花,我有一句话,能否请你帮我转给薇儿。”见小花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请帮我告诉薇儿,天青绝不理会流言蜚语,只要薇儿心中有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我们也终能团圆。”说毕,也不等小花回答,脚步踉跄,自顾自走了。
小花看了,心中恻然,募地想到大姐姐临终前的摸样,身上一片火烧,忙转身对下人吩咐道:“快备车,我要进宫去看我二姐姐。”众人答应着,牵了马车上前,急急奔往宫中。
小花一月不曾进宫,今日方知周薇原来一直在皇后寝宫中养病。周遭景物依旧,已是物是人非。来到榻前,便见周薇神情委顿,面色苍白,一张圆润的小脸瘦的只堪盈盈一握。
小花见二姐姐憔悴如此,心中也是非常难过,哑然了半响,方想起来的目的,便一五一十将天青哥哥的话对周薇说了一遍。周薇听了,一时间神色恍惚,却是摇头对小花说道:“小花妹妹,今世不同往日,我心念已定,请转告天青哥哥,让他忘了薇儿吧。”
梦里花落(五)
更新时间2010-6-108:56:23字数:4246
小花见二姐姐说的甚是坚决,心中着急,忙说道:“二姐姐,难道你真的喜欢皇上吗?你从小不是最喜欢天青哥哥吗?你可知,天青哥哥心心念念,从来都只有二姐姐你一人。”
周薇低头,轻轻说道:“我是喜欢天青哥哥,可皇上,皇上从小都是薇儿的偶像,我每每见了姐姐与皇上在一起琴瑟唱和,心里就想着,就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所以在家中苦练歌舞,只求皇上能多看自己一眼。如今,姐姐已逝,我又怎能抛下皇上,让他独自一人憔悴。”
小花忍不住失声痛哭道:“可是皇上已经有了大姐姐了,二姐姐又何必,又何必?”
周薇也是痛哭,哽咽道“我知我对不起姐姐,我也不想如此,事到如今,想回头是不可能的了。小花,你告诉天青哥哥,薇儿对不起他,让他忘了薇儿吧。”
小花见了,知道再说也无用,垂泪而回,在马车中哭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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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已到桂花飘香时节。小花回到书院中,每日仍跟着方君论忙前跑后,只是少女一颗芳心,从此多了无限心事,再不如之前一般无忧无虑。每每坐于窗前,拿着书册,双眼却对着窗外怔忪发呆。方君论知她心中不快,也不说她,只拿着各种学业,*着她忙忙碌碌,慢慢的终于见小花脸上又有了笑容。
可是宫中始终不见周薇的半点消息,皇上思念周后,不仅皇后之位空置,连**嫔妃也一律不见恩宠。而莫天青以身体抱恙为名,辞官回家养病,小花也是半年不曾见到他了。
这一日,小花正在书院随方君论绘那金陵城的地图,忽见墙边有一个小厮探出头来,不停向内张望。小花抬眼看了,认得是莫天青的贴身书童墨香。墨香见小花看见了他,从墙后闪出,跪在地上,哭道:“三小姐,请您救救我们家少爷吧。”
小花闻言大惊,扶起墨香问道:“天青哥哥,天青哥哥出了什么事?”
墨香哭道:“我家少爷自半年前从三小姐口中听了二小姐的话,****忧思苦痛,几个月前便得了吐血之症。老爷多方求医问药,少爷只是不肯吃药。如今少爷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请三小姐看在多年相交的份上,进宫请二小姐出来看看少爷,只怕少爷愿意吃药,病才能好了。”
小花听了,心中焦急万分,也顾不得与方君论招呼,急急忙忙就要入宫。
方君论却将小花拉在一边,长叹一声道:“小花,你二姐姐如今已是皇上身边的人,虽然尚无名分,一入宫门,断不会有随意出宫的道理,还是想个法子,偷偷接了出来吧。”
小花茫然点头,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即刻去见二姐姐,就说大娘病了,想见她一面,皇上听了,未必会阻拦。”
方君论点头:“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墨香听了,大喜过望。这里小花进了宫中,只对周薇说司徒夫人病中思念女儿。周薇听了,也不待禀报皇上,随着小花急忙出宫而去,却见马车并无回司徒府,而是奔莫府去了。
周薇心下疑惑,问道:“小花,车夫可是走错路呢?”小花见问,也不再相瞒,把墨香所说之言对周薇说了一边。
周薇沉下脸来,怒道:“小花,你如今也快十三岁了,为何做事还是这样颠三倒四,我如今的身份,怎可私自去见陌生男子,传了出去,让皇家颜面何存。”说罢,掀开帘子,要让车夫掉转车头。
小花忙忙拦住了周薇,求道:“二姐姐,天青哥哥思念二姐姐,如今病重,二姐姐怎能狠心置之不理?况二姐姐和天青哥哥从小一块长大,又怎会是陌生人。”
周薇听了,心中更加烦恼,只是命车夫速速掉转马头,就要回宫。
小花见了,不由泪如雨下,恨道:“二姐姐,你真的如此狠心!如果天青哥哥有事,你难道就一点旧日情份也不顾了吗?当日你*死大姐姐,难道现在也要*死天青哥哥吗?”
周薇如五雷轰顶,呆在了那里,小花见状,忙吩咐车夫快马加鞭,直奔莫府。
待到莫府,墨香已是侯在门外多时,正急的抓耳挠腮,莫文海一脸苍老,立于门后,似也在等待,见了周薇和小花,却是默然不语。
周薇一声不吭,亦步亦趋,跟着小花来到了莫天青的卧室之中。莫天青俯卧在床上,呼呼喘息,只不过半年时光,已经形销骨立,往日翩翩少年只剩下一怀枯骨。小花拉了周薇上前,含泪唤道:“天青哥哥,我和二姐姐来看你了。”
莫天青抬起头来,黯淡的眼中竟有一抹光彩,轻轻低语道:“薇儿,薇儿,真的是你吗。”
小花泪流满面。周薇缓缓走到天青近前,伸出一只手握了,片刻方道:“天青哥哥,你又何苦如此。”
“咳咳”莫天青边嗽边喘,唇边却有了笑意,拉了周薇的手,紧紧拽在怀里,半响方道:“你能来看我,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周薇听了,双肩耸动,哀哀一声,已是哭倒在莫天青的怀中。
天青将周薇揽入怀中,轻声道:“薇儿别哭,薇儿是天青的精灵,薇儿哭了,我的心该碎了。”
周薇哽咽道:“天青哥哥,你就不恨我吗?”
天青摇了摇头,“这半年来,我每日想起,总是你在桃花树下翩然起舞的样子,咳咳,我本以为我可以年年在桃花树下看你跳舞,如今却是不可能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片刻之后,头一歪,已是去了。
小*中大恸,心中有一角仿佛被人挖去一般,痛疼难忍,眼前一黑,便已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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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却不说莫府上下如何痛哭,如何发丧,只说小花和周薇被家中人接回司徒府后,双双大病一场。小花自幼身体强健,这一病非同小可,高烧了整整三、四日方才退去,半梦半醒中,不停嘤嘤泣道:“天青哥哥,天青哥哥。”阿桃每日守在床前,只是连连叹气。
司徒府一下病倒了三个,太医天天川流不息来往诊治,周宗便向皇帝告假在家。周薇在家中养了七八日,刚可略进饮食,便被皇上接回宫中去了。小花的病情也是渐渐有所好转,只有那司徒夫人,受了这连番打击,竟是再也没有复元过来。
这天雨过初晴,阿桃怕小花在房中闷着,便陪着小花到廊前晒晒太阳,忽听门外下人来报,说是方君论要见三小姐,阿桃忙让下人领了进来。
方君论来到小花跟前,冲小花微微一笑:“小花,你的病可好呢?”
小花点点头,苍白的小脸勉强一丝笑容,答道:“嗯,夫子,过两****就回书院了。”
方君论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小花,夫子我有些急要的事情,过几日就会离开金陵。这一去,恐怕不会回来了。”
小花一听,大惊失色,连声问道:“夫子,你要走了吗?要去哪里?”
方君论苦笑一声:“前日我家中得知消息,知我在涟漪书斋开馆授徒,家父便派了人寻来,务必要我回家。我家中人口虽多,父亲却只有我一个孩儿。待要置之不理,又不忍老父一把年纪,还要辛苦支撑。更何况我离家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要叶落归根。”
小*中不舍,眼望着方君论,泪水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方君论一看,也是不忍,忽然心念一动,说道:“小花,我见你如今终日闷闷不乐,不如和我一同回去,散散心也好。我家虽然不及司徒府尊贵,但饮食起居,也不会委屈了你。”
小花大喜过望,从小听夫子讲大江南北的各种奇闻异事,早就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亲历亲见,今日若能出了司徒府,离开金陵城,真是连番变故之后,最大的一件乐事。
这边阿桃闻言,虽觉不妥,但看小花眉飞色舞,竟是好久未曾这样展眉开怀,心下踟蹰,待要阻挠,又不知如何开口。
方君论看着阿桃脸色有异,心知唐突,毕竟司徒千金比不得寻常人家,自己虽然与小花有师徒情分,毕竟身为男子,忙笑道:“罢了,罢了,夫子我说笑了,小花马上就是大姑娘,也该准备出阁的事情了。跟着我这个野人东奔西跑,成何体统。”
小花听夫子如此说,一张小脸早沉了下去,又听到夫子说自己要嫁人,心中一痛,却是想到了天青哥哥。
小花经了这大半年的事情,终于明白人生在世,又岂能尽如人意,昔日任性之情减了好多,心知就算求方君论带上自己,父亲也绝不会同意,便不再坚持,黯然点头。方君论见了,心中也是难过,说了一两句,告辞而去。
这里小花回到房中,却是辗转难眠,天大地大,自己却要终日郁郁在高墙之内,不得展翅翱翔。这才明白为何当年回金陵城的途中,父亲感慨自己不能身为男儿。脑中想着,满心愤懑,忽地一拍小手,从床上坐了起来,已是暗暗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小花自己梳洗了,便要出门。阿桃见她精神奕奕,心中宽慰,也不阻拦。小花来到书院,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等到家中的马车走得远了,才一溜烟往市集而去。
来到市集,并不理会熙熙攘攘商铺中各色水粉玩意,只把那少年的衣裳买了几套,又买了一顶小小的毡帽,和一个靛蓝色的包袱裹在了一处,走到街角,又拿出一锭大银来,买了一批枣红色的小马。马贩子见她衣裳光鲜,倒是狠狠敲了一笔。
小花牵着小马,来到一处无人的空旷地带,自己驾了小马,按着耶律贤那日所教的,慢慢练习,直到黄昏,方偷偷牵了小马,寄养于一农户家中。回府后,只说与夫子话别,旁人也不怀疑。连着三四日,****研习马术,马背上上上下下,也是娴熟的很了。
又过了几日,方君论打点好各色行装,来司徒府拜辞。周宗得知此事,已派人封了一份厚礼。方君论见了小花,眼眶一红,携了小花的手,缓缓嘱咐道:“小花,夫子与你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才能相见。南唐如今已是风雨飘扬,他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如果日后金陵有危,你可到无锡来寻为师。”说罢,潸然泪下,启程去了。
夫子走后,小花又静等了两三日,这夜好不容易挨到夜半,见家中众人睡熟了,才偷偷换好衣裳,留下一份书信,说想去无锡探望夫子,叫家人切勿挂念,勿需寻找,只等自己到了无锡,便会回信报平安。自己蹑手蹑脚出了房门,从假山后取了藏着的包裹,爬上墙头,翻出了司徒府,又牵了一早栓在墙根下的马儿,片刻也不敢停留,打马飞奔,竟是追方君论去了。
小花在马背上起起伏伏,望着金陵城离得远了,方才勒马回头,只见四野星沉,一轮弯月如勾,回头望去,却见前方大路蜿蜒迤逦,莽莽苍苍,终于轻叹一声,纵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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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宗发现小花又离家出走,十分恼火,正要动身去追,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大宋派来使节,与南唐有要事相商,周宗不敢怠慢,匆忙赶回朝堂。心中虽然放心不下,也只能让几个亲随心腹先前往无锡,嘱咐他们无论如何,定要接小花回家。
这边小花信马由缰,早走得远了。只见秋风过处,满地黄叶堆积;村庄相连,一片丰收景象,数月来胸中郁闷不快之气,便已消失了大半。连行了五日,白天快马加鞭,饿了就吃怀中的干粮,渴了就喝溪中之水,夜了便借宿于农家。南唐富庶安泰,百姓民风朴实,见他少年独行,也都乐意相助,因此虽然风餐露宿,十分艰苦,但小*中快意,觉得好不自在。不知不觉间便过了江阴,无锡城已是远远在望,离吴越国也是十分近了。
这日中午,小花正坐在路边大树下歇息,忽见到前边官道上尘土飞扬,似有大队人马奔驰而来。小花忙跃上马背,见几百个身着铠甲的兵士,正护着数十辆马车从西南而来,神情戒备,行色匆匆。
梦里花落(六)
更新时间2010-6-109:00:17字数:4062
小花正要看个仔细,忽听的背面山坡上一声呐喊,转头却见另一队全副武装的骠骑,大约数十人左右,从北面居高临下,大声呐喊而来,不到片刻功夫,已奔到小花眼前。前面的车队见有人伏击,虽然慌乱,放佛也早有预备,摆了一个阵型,将那些马车护在了中间。
那一行骠骑见此阵势,并不止步,领头的一个唿哨,奔袭中的马队阵型突变,随在领骑的身后,尤如一支利剑插进了车队的保护圈中,片刻便已杀开了一个缺口。
小花被两支队伍刚好夹在了中间,听耳边人呼马鸣、刀砍斧劈之声不绝,不由吓得小脸惨白,转身便要策马离去。谁知那枣红小马受了惊吓,任小花如何鞭打,只是原地踏圈,一步也不肯动。小花无奈,忽见一人全身鲜血淋漓向自己奔来,却被身后一个兵士手起刀落,一刀将其头颅砍下,滚在了一旁。
小花吓的大叫一声,从马背上跃下,正想弃马逃跑,只听耳边呼呼刀声,无数兵士互相攻杀,哪里跑的出去。着急间,脚下一绊,却是和一个战死的兵士跌在了一处,小花见那人嘴角一缕鲜血,圆睁着一双眼睛,似乎死不瞑目,不由肝胆俱裂,晕了过去。
待到悠悠醒转,已是夕阳西下,小花挣扎着坐起身来,见身旁横七竖八倒卧着上百具尸体,鲜血把地面都染成了红色,忙手足并用的爬了起来。左右看去,却是一个活物也没有,连自己的小马也不见了踪影,晚风一吹,只觉得身上冷风嗖嗖,不停的发抖。
小花呆立了半响,方才慢慢抖抖索索、深一步浅一步的向前走去,哼哧哼哧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听前方马蹄声声,又奔来数人,小花正欲闪到一边,来人已停在了身前。
为首的是一个壮汉,他见小花全身上下鲜血淋淋,也似吃了一惊,抬眼看去,清丽的月光下,前方半里外一片狼藉,分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不由在马上顿足,连声叫道:“不好,不好,我来晚一步,还是被宋贼得手了。”说罢,领着众人疾奔而去。
小花见此,知道是刚才厮杀两军中的一方,见他们军服并不像是南唐军队,隐隐觉得还是避开为好,忙离了大道,翻上了山坡。正在草丛中艰难而行,却看见刚才已离去的众人又折了回来,借着月色,细细的在路边搜索着什么。小*知不妙,伏在草堆中,一动也不敢动。
慌张间,却见为首的壮汉眼中露着精光,正朝自己这边望来。小花叫声不好,转身便跑。那壮汉身形几个起伏,巨掌一挥,牢牢抓住了小花的肩头。
小花只觉得右肩如被钢爪擒住,不由连身呼痛,头上冷汗潸潸而下,那壮汉见了,并不松手,冷冷道:“说,你是何人?为何满身血迹,出现在这里,可是那宋国的探子。”
小花听了,忙叫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宋人,我是南唐人,我路过此地,不想撞上了他们打仗,我谁也不认识,也不是什么宋国的探子。”说罢,肩上吃痛,竟嘤嘤哭了起来。
那壮汉听他声音清脆,尤似少年,手下略松了松,狐疑的来回打量了他一番,见小花身形单薄,头戴一顶小小的毡帽,脸上虽然满是泪痕、污迹,肤色却极为白净,眉眼之间,居然颇为俊美。心头疑惑,半响说道:“我看你年岁尚幼,既然不是宋国的探子,为何一个人孤身上路,又为何见了我等,反而躲了起来?”
小花忙道:“我要去无锡城看望我师父,算着路程,本来今夜就可以到了,没想到上午却撞上了好一顿厮杀。我看见满地的鲜血,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正要上路,又看见你们几个凶神恶煞的跑过来,心中害怕,才想着要躲起来。”
壮汉见小花说的在理,又见他年岁尚幼,身子兀自发抖,终于缓缓点点头,放开了他的肩头。却听身旁一人说道:“马将军,话虽如此,现在情况危急,此人虽然不是探子,但他于两军交战中,想必也看见了敌人相貌,不如带上此人同行,查探起来更为方便。”
小花听了,大惊失色,正准备说话,见那马将军却是颔首道:“此言有理,我们带上此人,即刻动身,再晚就来不及了。”说罢,一出手便点了小花的穴道,挥手扔在马上,打马便走。
小花俯在马背上,心中暗暗叫苦,情知自己跑不脱,只有日后寻个机会脱身了。
一行人昼夜兼程,每隔五六个时辰下马休息一会儿。只二日后,便赶到了江阴城中,在城门旁的凤仙楼中歇脚。马将军见连番查探之后仍是一无所获,心中焦急,言谈之中便不免有些高声。小花连日忧惧,神情委顿,只是圆滚滚的睁着一双大眼,意欲寻机溜走。
正思量间,忽见到一个衣裳褴褛、白发苍苍的乞丐。从门口磨蹭到桌边,伸出一双乌黑的手,似向他们讨要钱财。小花见他步履蹒跚,心中不忍,手中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了他。
那乞丐口中连声多谢多谢,拿了馒头并不走开,见小花对自己微笑,黝黑的面孔上一双晶亮的眸子一闪,伸手抓了抓头上纠结的乱发,嘿嘿一笑:“这位姑娘如此好心,要在下如何相报?”
小花听了,大惊失色,却见一旁的马将军听了此语,脸色一变,伸手扣住了小花的经脉,大喝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小花脸色苍白。那乞丐摇头叹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此事大大不妥,真是大大丢人。”马将军脸上微微一红,却不放手,也不理睬那乞丐,只对小花喝道:“我们这几日都探查不到敌人的动静,莫非是你在中间搞鬼。”
小花叫道:“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你们,也不认识他们,我真的,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那马将军哼了一声,似是并不相信。小花着急,正准备再辩白几句,忽见门外闪过一匹枣红色的马来,不由诧异道:“咦,这不是我的马吗,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几个番邦装束的商人骑着马,正驱赶着几辆牛车缓步经过店门外,听得小花发声,一人的身形在马背上似乎摇晃了一下。马将军愣了一愣,即刻会意,发了一声喝,抽出宝剑在手,与众人抢出了店门。
马将军二话不说,劈头便向为首的商人砍去,那商人似乎也有所防备,闪身躲开了,也抽出身后的宝剑应战,一时间金戈相交,双方恶斗在了一处。小花呆了片刻,方想起此刻不溜,更待何时,忙忙向店后跑去,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堵住了她的去路。
小花抬眼一瞧,只见一个赤眼红唇的男子正恨恨的盯着自己。四目相对,那男子眼睛一眯,似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几分面熟,而小花却认得此人正是五年前一心要取耶律贤性命的风将军,心头暗叫不好,忙低头掩面,急急不辨去路,居然就想直冲了过去。
风行空见小花向自己撞了过来,冷冷一哼,一掌拍向了小花的右肩。小花躲避不及,却见旁边窜出一个身影,抱着自己一滚,替自己挨了风行空那一掌。小花定眼一瞧,原来是刚才那个邋里邋遢的乞丐。只见他呲牙裂嘴,声声哀嚎,似是痛的不轻。
小*中大是感激,也不顾乞丐身上恶臭,忙扶住了。风行空见状,正要上前,忽听门外几声惨叫,那几个番邦商人已被挑落马下。风行空忙飞出了店外,手中折扇轻挥,一人和马将军等人斗在了一起。
小花扶着乞丐,偷偷出了店门,准备拔腿开溜,却听“啊”的一声惨呼,回头一看,马将军已经颓然倒地,胸口鲜血汩汩溜出。风行空冷笑一声,正要上前,忽觉得胸中一口气居然提不上来,心头大惊,见自己的左手居然乌黑一片,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剧毒。
这时,守卫城门的军队看到这边有人打斗,已经集结了一队兵士,举着明晃晃的刀枪快步跑了过来。风行空见了,一跺脚,忍着手臂的巨疼,飞身而去;这边众人也是扶了马将军,抢了几匹快马,转身就走。
小花眼见众人转眼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几大车的东西在大街中央,一双大眼瞪得滚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却听那乞丐懒洋洋的说道:“饿死啦,丫头,老不死的要去吃东西啦。”
小花这才醒悟过来,见那些兵士正在忙忙的拆箱查看,无人注意自己,扶了乞丐便走,隐隐听见身后有人议论:“咦,这不是天翔商号的封条吗?”“可不是,这箱子里面肯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知道什么人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劫方家的东西。”又听一军官摸样的声音喝道:“既然知道是方家的东西,还瞧什么,赶紧给我运回衙门去。”
小花诧异,心中思量,脚下却走的不慢。那乞丐悠悠叹了一声:“我说你这个丫头,老不死的还没有饿死了,就要被你累死了。”小花一听,抱歉的吐了吐舌头,说道:“老爷爷,这些人凶恶的很,我要赶快躲得远远的。再被他们抓住,可就糟了。”
乞丐听了,眼睛一眯,笑道:“说的也对,不过我老不死的可是又累又饿,不想再走了。”说罢,一屁股躺到在街边,伸了一个懒腰,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小花见状,倒觉有趣,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了乞丐的怀中,说道“老爷爷,多谢你刚才救我,这块银子你买点东西吃吧,我要去找我夫子去了。”说罢,又学着江湖之人抱拳行了个礼。
正要离去,那乞丐从地下蹦了起来,扯住小花的手叫道:“你这个丫头,我用我这副老不死的骨头替你挡了一掌,你这点银子,药钱都不够了,居然就想这样一个人偷跑。”
小花听了,嘟着小嘴道:“老爷爷,不是我小气,我的马丢了,身上就剩下这点银子了”。
那乞丐咂咂嘴巴,摇晃着脑袋对小花前后左右瞧了一瞧,说:“我看你这个丫头也不像在说慌。罢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什么人吗,我和你一同去,等你找到了人,让他给我十两纹银买酒喝,也不枉我刚才救你一命。”说罢,斜着眼看着小花,用手扶住了肩头,嗷嗷大声叫起痛来。
小花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了。乞丐方才点头道:“呵呵,算你有点良心,不过老不死的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待我吃饱了肚子,就陪你上路吧。”说罢,拉着小花的手,兴高采烈地向街头最大的那间酒楼奔去。
小花只在心中暗暗叹气,跟着乞丐进了酒楼。那跑堂的见了一个老乞丐和一翩翩美少年双双进了店来,心中诧异,待要轰出去,又不怕得罪了,只得引他们两人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
那乞丐兴奋的两眼发光,叫过酒保来,一口气报了一堆菜名。须臾上了菜来,便叉着腿踏在椅子上,左右开弓,吃的是满嘴流油。小花看他吃的高兴,才发现这几日东奔西跑,也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忙拿了筷子,也狼吞虎咽起来。两个人风卷残云,不一会便将一桌子的菜全部报销。
那乞丐吃饱喝足,伸出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嘴,朗声大笑:“爽快,爽快,老不死的好久没有吃的这么痛快了,你这个丫头倒率真有趣,真真深得我心,可惜不是个男儿,否则,否则,唉…。”说到后来,仿佛想到何事烦恼,抱着头居然又呜呜痛哭起来。
小花见乞丐喜怒发于心,如一个顽童一般,也是大乐。小头一昂,却是说道:“女孩儿又怎么了,我爹爹只愿让我像两个姐姐一样守在家中,可我却偏要亲眼去看看这天下究竟是什么摸样。”
梦里花落(七)
更新时间2010-6-109:01:00字数:4060
乞丐见小花说的器宇轩昂,望着她倒是呆了,片刻才哈哈笑道:“有理,有理,嘿嘿,众人说不好的,我偏说好;众人说有毒的,我偏说它有用,气死他们,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晃动着双臂,笑的好一个地动山摇。
小花正纳闷,却见那乞丐收了笑声,对自己挤挤眼,说道:“丫头,既如此,你立刻拜我为师,那十两纹银我也不要了,就当为师的给徒儿的见面礼啦。”
小花一张小嘴张成了个O字,忙道:“拜你为师,我又不要做小乞丐,为何要拜你为师。”
“嘿嘿,你这个丫头,真真不知好歹,不知道有多少人巴巴的想拜我做师父,老不死的连正眼都不瞧一个,如果不是我那该死的师兄不知道从哪里收了一个乖徒弟,合着伙的欺负我,我,我,我…。”说着,说着,那乞丐嘴角一动,又嚎啕大哭起来。
小花不理睬他,站起身来,说道:“我要去找我的夫子,可不想拜什么人做师父,你和我一起去,我让他给你十两纹银好啦。”
乞丐正哭的伤心,听了此话,抬头说道:“你真的不肯拜我为师?”
小花摇了摇头。
“你当真不肯拜我为师?”
小花还是摇了摇头。
那乞丐一掌拍在桌子上,狠狠说道:“不行、不行,老不死的既然要收徒弟,天王老子也须做我的徒弟。”
乞丐正和小花吹胡子瞪眼,浑没注意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手中拄着一个拐杖,颤巍巍的进了店来,也不落座,慢慢地向他们走来。
乞丐眼角一扫,蓦地看到老妪,神情一变,不等老妪近前,忽然用力一拍桌子,那碗儿碟儿便乒乒乓乓弹了起来,将那汤汤水水洒落了一地。乞丐只做立脚不稳,往后一仰便摔了个四脚朝天,手指一挥,居然向老妪的足下点去。
那老妪原本弓着身子,见乞丐向她倒来,居然如见洪水猛兽一样,身形暴起,连连往后退了十数步,才冷冷说道:“二师兄,十几年不见,你居然连师妹都不认识了?”
乞丐听了,神色一黯,半响才叹道:“菁儿,我早知是你。”
老妪嘿嘿冷笑:“二师兄,既然路过江阴,也不到我家叙叙旧日之情,反而扮作乞丐,自以为掩人耳目。哼哼,只怕你化作了灰,我也不敢将你忘了。”
乞丐听了,双眼似有泪花,呜呜道:“小师妹,过去的事情,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师兄说的是什么话,师妹我只不过是见这几日江阴城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今日出门一看,万想不到连师兄也来了,既然如此,如果不好好招呼一下,只怕以后见了大师兄也不好交待。”说罢,那老妪袍袖一挥,袖中似有无数银光闪出。
乞丐大叫一声“不好”,拉着小花伏低,手中捏了几颗黑色鸟蛋一样的东西,随手扔了出去,只见店中募地升腾起一片紫色的烟雾,其臭无比。乞丐拉了小花的手,忙忙翻窗而出。
那老妪在身后冷冷道:“二师兄,哪里去?”身形晃动,居然又已拦在了他二人的身前。
乞丐大惊,说道:“小师妹,你又何必苦苦相*?”
老妪一笑,正要说话,突然觉得胸中气息翻滚,手足无力,腹内更似有无数小虫在挣扎游动,眼一花,居然一头栽倒在地。乞丐见状,长叹了一声,拉着小花,转身匆匆而去。
小花由乞丐拉着自己东奔西跑,心中却默默想着刚才的情景,这乞丐和那老妪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