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和王伯默默无语,相对而坐。左臂的剑伤疼痛得让他脸色发白,牙关紧咬,但对于晚间刺杀的疑问却让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最后还是王伯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担忧的说道:“老奴知道少将军想问什么。只是你身负剑伤,要不先去休息,等明天一早,精神稍好,老奴再把事情始末告知于你。”
王琦却是一脸倔强,今天要不把话说明白,他如何睡得着?只是不说话。
王伯眼见如此,无奈的叹声道:“既然如此,老奴便将间部的所有事情相告少将军。”
间部?这是王琦听到的第一个新鲜的词眼,也不提问打断,只是听着。
“说到间部,却要从老奴说起咯。”王伯语气平淡,却透着丝丝悲凉,“老奴本不姓王,自小在长安长大,混迹于市井。却是家道清贫,父母又遭迫害而早亡,老奴一怒之下仗剑找上仇家,却不料仇家势力庞大,哪是一个小小市井游侠能杀得了的。身受重伤不说,还被迫得背井离乡,流落异地。老奴痛定思痛,从此游历天下,寻访名师,苦练剑术,终于在五年后剑术有成,就想回乡报仇。回乡一打听,却是仇家满门已被下狱,当年的大仇家已死。”
说道这里王伯似乎充满了快慰,继续说道,“那时老奴聊不牵挂,本想隐居山林,过些快活的日子。却阴差阳错的看到一个恶少在街头强抢民女,还踹死了那女子的老父,一怒之下,大街斩杀了那恶少。当时心想,既然天下有那么多恶人当道,官府、老天不管,那由老奴来收。此后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老奴仗着手中快剑,刺杀贪官污吏,倒也渐渐创出了名头,因老奴向来独来独往,手段辛辣,当时人称‘孤狼’。”
王琦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这么说王伯可以在战场上,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咯?”
王伯哈哈一笑:“少将军怕是误会了,老奴可藏行匿身,刺杀人于不备;但若是战场之上,两军对垒,老奴怕还不是赵峰那傻大个的对手呢。”
王琦一想,也是如此。战场上,将军有千万士卒围其左右,就算作对厮杀,将军边上还有亲卫,想要刺杀,怕是难了。
“王伯你继续往下说。”王琦说道。
王伯接着道:“那时大概是大秦甘露年间吧,当时老奴的名头渐响,被人唆使,说是长安京兆伊欺压良民、鱼肉百姓、陷害忠良,简直是无恶不作,老奴一听,这还了得。当夜便潜入京兆伊府衙,想乘机刺杀此人。本以为此人作恶多端,想必是戒备森严,防范之极,哪知却仅仅只有几个衙役守门。老奴也不多想,悄悄绕过衙役便潜入了那府衙正堂,只见那人在案上细看这宗卷。
当时老奴倒也不隐藏身形了,就直直的站在那京兆伊的面前。那人眼见如此倒也不慌不忙,问老奴为何要刺杀他,老奴便说了他种种恶行。那人哈哈大笑,拿起案上宗卷就扔给了老奴,嗤笑道:‘先不说欺压良民,但说我陷害忠良吧,你看看宗卷上的人是如何忠良。’
老奴也不怕那人有什么诡计,拿起宗卷细看,顿时吃了一惊,知道为人所骗,险些害了好人。那宗卷上记录了朝廷内外一批氏族显贵,仗着与皇族同宗,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恶行。想必唆使老奴的人想借刀杀人,好除却这个大患。
老奴和那人纵谈一夜,却是为他的胸襟和抱负所折服,自愿甘身为奴,伺候左右。”
说完转向王琦:“想必少将军已猜到,那京兆伊正是先公武侯,你的父亲。”
连王琦也没想到,日夜在他左右的王伯,竟然有如此离奇的身世,和他父亲有这样的渊源。
舒了口气,说道:“那王伯就是在之后建了间部吗?”
王伯正色道:“正是,不过也不全对。间部可分为两部分,一曰血狼,二曰鼹鼠。老奴当时深感老爷,哦,当时老奴就是那么叫的,老爷身边力量薄弱,让人有可乘之机,得到首肯后就招募流浪小儿,赐以吃食,授予剑术。以保老爷周全。同时刺杀奸贼,这个却是私自行动,老奴坦诚过,老爷也没说什么。此部就是血狼了。那时却只有这么一部。
后来老爷东征北讨,深感情报不足,老奴又着手建立了鼹鼠,以刺探军情,传送消息为主。老爷统兵灭群雄,此部功不可没。
最后两部合一,是称间部。老奴正是两部首领。今晚在少将军身旁的是狼三和狼七。”
王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轻轻打开,从中抽出一张绢布交给王琦,轻声道:“此乃间部花名册,和联系地点。”
王琦接过绢布一看,血狼有从狼一一直到狼十八,鼹鼠有一百多个。不过狼一、狼二以及狼十三都打了红叉,鼹鼠里却有十几个。
指着红叉问道:“王伯,这些红叉代表什么意思?”虽然已经猜到一些,不过王琦还是想问问。
王伯不假思索道:“任务失败,或者是战死。”
王琦猛的想起,晚间刺杀那会,那两个亲卫横刀自刎的情景。问道:“王伯,是不是任务失败就要以死谢罪的?”
“正是,任务既然失败,与其落入敌手,抑或苟且偷生,还不如自杀成仁。”王伯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琦听了心中顿时打了个冷战,随即心里浮起一个疑问,问道:“既然有间部的存在,为何长安城里有人欲刺杀我,间部却没得到一点消息。”
王伯叹道:“少将军有所不知,当年老奴成立血狼,私杀权奸,老爷面上不说,却是把长安的间部接手了过去,乃是防我闯下大祸。长安为京师重地,耳目遍地,只要露了点风声,就有不测,老奴当时年轻气盛,还以为老爷不信任,想一走了之。”说着呵呵自嘲,“后来才知道老爷的一片苦心啊。建元十一年,老爷病危,吩咐老奴解散间部,说是他自己已经打发银钱让长安的两部人马四散了。老奴却不忍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暗暗把间部保留了下来,以待两位公子以后有他用。却是辜负了老爷当年的遗言了。”
王琦倒是欢喜,惋惜长安间部的解散,同时庆幸王伯当年没解散其他地方的间部,要不然到哪里哭去。这个血狼能保护人身安全,鼹鼠却是耳目,实为这个时代安身立命之必备啊。
王猛的心思,倒也能猜测一二。身死之后两个儿子,一个年少,一个年幼,而王伯对王家忠心耿耿,是怕儿子滥用间部祸害世人?还是怕君主知晓,惹来杀人之祸?
王琦手中拿着手中的绢布,静静地想了会,还是把他递给了王伯,庄重的说:“王伯,你是我现在最亲的人,对我王家又是数十年如一日,始终未变,我王琦如同父亲那般,也信任你,间部还是你执掌。”
王伯先是一惊,然后是激动,双手颤抖着接过绢布,哽咽道:“谢少将军。”也不说旁的话。
王琦呲牙咧嘴的站起身,刚才密谈不觉得,现在谈完了,想站起身都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因为出血,头晕眼花的。
赶紧扶着王伯到床边坐下。轻轻的躺了下去。
王伯起身想走,好像想起了什么,俯身在王琦耳边道:“少将军,那两个刺客杀了吧,留着是个祸害。”
王琦昏昏沉沉的,也不多想,轻轻的恩了一声。
王伯直起身,看着床上的王琦,心中感激,然后转身出去。出了营门,眼中寒光一闪,朝着关押刺客的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