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树森,一直干建筑活,人很本分,干活很实在,以后就由他负责盖大棚。你这里人手不够,我再把团委书记刘积晓配给你使用,把原来经委的会计夏世建调来负责财务。你再让松堡建筑公司的王法海来把几间平房盖起来,这些地痞整天缠着党委要活干,不给他们点活,他们找事。这是我刚弄来的10万块钱,你打个条,回头去财政所入账,先给推土机干活的付点钱。”郑书记举首向工地望去,烈烈日下,工地上推土机来来往往,卷起浓烟滚滚,给寂静的原野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老远来了王地锡的尼桑小霸王,郑务聚没好气地扫了一眼。
“李书记,你安排老李先把方塘砌起来,在那里躺着个破烂湾那么难看。挖掘机很快就从胶州开过来。涵穹,我看怎么少了点东西啊,你再安排人去高密买些彩旗插在工地周围,活跃施工的气氛,壮大我们的声威。别忘了,彩旗上印一些与科技发展有关的口号。”郑务聚向刚到的王地锡摆了摆手,屁股冒着烟一起走了。
“你能不能少给我惹事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刚才去法院干啥了?”站在胶河边,郑务聚没好气地说。
“我找了新疆来的一个朋友准备要他30万,再借一点,把你青岛别墅先首付了,她已经5个月了,昨天我领着去医院查了,确实是男孩!”王地锡说。
“做事要仔细点,干了这么多年政府工作,还不稳当?”郑务聚面露喜色,释然一笑。
自从接了科技园建设这活,我突然感觉自己忙不过来了。原来每天安排的读书时间也被剥夺了,放在橱子里落满灰尘。中午也没法休息,在野地搭起的帐篷里随便迷糊一会儿。挖掘机、推土机、李树森50多号人的施工队、松堡负责盖办公室的建筑队,四周彩旗猎猎,印有“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大力发展农业现代化”“科技兴农”“松堡镇现代农业科技园”等口号,在烈烈夏风中展翅飞扬。机器的轰鸣、喷出的浓烟,把整个工地搅和得热热闹闹、人欢马叫,一派热火朝天。李树森把他父亲、老婆都接来,就地建起伙房,炊烟袅袅,每天馒头炖大白菜供几十号人吃饭。
“小房,走!找老宋去。”在工地上凑合着吃了点,李树森老婆炖的大白菜如同水炖的一样,看不着油花,使我想起了在安丘二中和徐世水吃的那卖菜的夫妇炖的大白菜,差不多。
老宋名字叫宋律艮,性格刚烈耿直,不畏权势,不受风雨左右,写的一手好材料。听说有一年镇教委要提拔他干教委副主任,恰好镇上有一位姓鞠的书记去看望他,鞠书记到了农校门口,指着开得傲然奔放的菊花问:“老宋,这是什么花?”宋律艮回答的也实在,“鞠书记,这是臭菊(鞠)。”气得鞠书记当时笑了笑强忍着没发作,过后也没得到提拔,一直干着他松堡农校的校长。所谓农校,一个校长带着四个老师,都是学校里调皮捣蛋或实在用不起的老师。四个老师爱上不上,老宋侍弄了一个大棚,三面土墙摞起来,用竹竿一架,土里吧唧的和农民一般大棚差不多,可就是这样一个大棚,让我打上育苗的主意了。
“老嫂子,老宋呢?是不是又钓鱼去了?”自从来到松堡,遇到了这么一位投机的忘年交。
“去南沟那里钓鱼去了。还没吃饭?我刚煎的韭菜鸡蛋饼。”一听鸡蛋饼,我胃口又来了,从小就喜欢吃老母亲煎的韭菜鸡蛋饼,很久没回老家,真是久违了。“吃是吃过了,在工地上吃的,那烂白菜,吃得还不舒服,等等老宋吧,一起吃。”正说着,老宋骑着他那破大轮车子回来了。
“老宋,今天有没有收获?”我问。
“没有,净钓些小鱼。塞牙缝都不够。”老宋摘下他那宽大的斗笠。
“老宋,这科技园大棚很快就建起来了,要急着育苗,必须找一个大棚,能控制温度,能遮风雨,你看,我这求你老人家了。你看你这棚还闲着,我能不能先用一个月,不耽误你种冬季菜的。”我边吃饭边和老宋聊起来。
“行,领导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到时你瞅着给点补助?我老头子就弄了这么个棚,也弄不着点外快。”宋律艮说。
“行,老宋。等我的棚种出菜卖了一定补给你。老宋,要不要大闺女?我在棚里给你种个?”我戏谑道。
“去你的,不出像子。我这老头子岂能和你们年轻小伙子掺和。”宋律艮道。
“李书记,李书记,不好了,不好了。大村开链轨车的周全有和李树森打起来了,拉都拉不开。”工地上一个民工气喘吁吁地跑来。
“李树森,你说,我哪里压得不结实?再说,我压得不结实,管你屁事!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不就仗着郑书记是你亲戚,你就从周戈庄跑这来湿涨(显能)。我压得不结实,自有人家胶州开挖掘机的来论,你逞什么能?”周全有像老鹰提溜小鸡一样,捉弄着李树森。李树森瘦小的身子像掉在半空里的青蛙乱蹬着双腿。
“放下,老周,有话好说,发什么疯。”我大喝周全有。
“李书记,你看我压的这后墙,哪里不行?他李树森找我麻烦。”周全有嘟囔着。
“李书记,我只是担心后墙不结实,让他们压得结实一点,没别的意思。”李树森辩白说。
“好了,好了,大家都快干活去。小王,你挖掘机快切墙,切出来老李好快施工。”我对胶州来施工的挖掘机手王明远说。
“好,李书记,我尽快。你看,两台挖掘机没白没黑地连续作业,方塘已经挖得差不多了。”王明远说。
“既然方塘快挖完了,老李你赶快进料砌。进料你别进那些没角没棱的下脚料,没法用,要用块石。”我对李树森说。
“这我知道。李书记你放心,我昨天还专门跑到平度大泽山区看块石。”李树森皱巴着他那地瓜沟一样的干巴脸,像上海滩的瘪三。
“好!好!你抓紧,砌个方塘还不快!”我说。
“李书记,这李树森就把块石那么简单地砌起来,还每个平方40块钱,我们为什么这么低?你看我啊老链轨车是喝油的祖宗,一个小时才50块钱?”周全有在我后面嘟囔着。
“去去,你真是桑树底下拨拉草——没椹(事)找椹(事)。能让你干已经不错了,你不干有干的,别给我添乱子。”正说着,手机响了,是杨禹善。
“李书记,你不来养殖基地看看你的小尾寒羊?哈哈,你刚忙活科技园,把你的羊都忘了。小富抓了些家鸱(麻雀),中午来,我们炸家鸱吃。”杨禹善说。
“好,我去,你顺便把范瑾勇喊上,我们一起吃。老杨,多弄点吃的,刚吃那几个家鸱怎么够?老范那大肚子!哎,我带上小房,人家小伙子没地方吃饭。”我说。
“李书记,你别刚听那李树森说好听的。我看他进的那些钢管太细,就那么几个毫米的钢管做成弧形钢架,到时大棚扣上草帘子那么沉,不压倒才怪!”周全有在后面和我说。他这一说倒真提醒了我。
“老李,这一个大棚六七万块钱,你可盖牢,真倒了,我们都没法交代。你看你用的这钢管,能行吗?”我指着一根正在焊接的钢管说。
“行,李书记,你放心!保准行。”李树森拍了拍胸脯说。
在松堡养殖基地。“李书记,我敬你!你刚忙活科技园,把我和老杨也顾不上了。我那几个大棚就那样子了,我看下场雨就能倒。我找郑书记反映一下,这里王彦和富春红也没活干,就去跟着你干吧?”范瑾勇像多日没沾酒的酒鬼,“吱溜”一口,半茶碗高密“商羊神”下去。
“行,我这里正缺人手,让他们两个来吧!王彦也可怜,一家三口人就靠他一人吃饭。他原来不是有正式工作吗?”我痛快地倒了一口酒。“商羊神”不好喝味道很冲,还不如老家产的“景阳春”。
“他原来那供销社早倒闭了,供销社都承包做饭店了。不过,我提醒你,王彦和郑书记可是有点远房关系。还有那李树森也不是善茬子,据说他老婆和郑书记老婆是姊妹还是什么当年他老婆和郑书记好过,反正不一般。”
我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喝下去的酒差点泛上来。“老范,老杨,喝酒!喝酒!周末放松一点,喝完酒,老杨找个车把我送到高密,我该回趟家了。”我端起茶碗。
“来来,李书记,我敬你!那多喝点,反正回家也没事,多喝点解乏。放心!我一会儿给你找好车。你半个多月没回家,再不回去,弟妹在家里闹大旱了。”老杨开玩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