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张子淳带店员们回到会所,然后就去了设计室,没想到左等右等,没见杜玫下来。张子淳暗叫不妙,赶紧上到半地下室,去杜玫房间敲门。
杜玫过来开门,张子淳发现杜玫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家居的粉红色厚棉布睡衣裤,脚上是一双兔子头的厚棉拖鞋。
杜玫开门见是他,没说话,返身给他泡茶。张子淳闪身进来,把门关上。杜玫把茶水放在写字台上,自己却爬上了床,靠床板坐下,抱着自己膝盖无语。
张子淳在书桌前坐下,看杜玫笔记本里已经做好的一副效果图,这是陈副部长那批货中的一件,用一块红皮白肉的羊脂白玉籽料做的,一只钱袋上趴着两只红色蝙蝠。杜玫现在效果图已经做的十分纯熟,钱袋上的丝绦都做得细致无比,辫状纹路纤毫毕现,垂下的穗子如在轻轻摇曳,两只蝙蝠神态娇憨,姿势灵动,如在翩翩起舞。只见屏幕中,玉雕360度的在缓慢旋转,让人以为是实物拍摄。
张子淳大为赞叹:“神了。”
杜玫笑:“你爸爸设计得真好,把肉的洁白细腻,皮的艳红都充分利用了,如果雕的那位师傅能发挥好的话,这件应该是精品了。”
“是极品,不是精品。”张子淳笑,“这是块极品羊脂白玉籽料,难得一见的,设计得又好,如果雕得好,最起码可以卖100万,甚至卖到2300万都有可能,如果去香港拍卖会的话。”
杜玫吃惊,不由的后背都挺直了:“可是这是个把玩件啊,这么小。”
“上次一块差不多大小、质地的,雕了个披红袈裟的弥勒佛,在香港拍了500万,不过,那是请一个大师雕的。这件请大师雕,时间来不及了,我叫我们最好的那个师傅雕,雕完跟陈部长说一声这件的价值。”
工作聊完了,杜玫又开始抱着膝盖发呆。
张子淳不知道怎么启口才好,看见杜玫睡衣裤上面印着卡通小熊小狗,头上还冒出几颗红心来,领口袖口口袋边上镶着粉色花边,就没话找话:“嗯,你的睡衣真可爱。”
杜玫白了他一眼:“淘宝上淘的,180块钱一套。”
张子淳咳嗽了一声:“嗯,你明天想去门店上班?”
杜玫摇摇头:“徐航不希望我出现,我就不去了吧。”
张子淳绞尽脑汁想想出句安慰话来,比如:他喜欢的是你,他也是没办法太陈词滥调;措辞新颖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妻满门,靠,又不是写对联。张子淳那个苦逼啊,原来自己脑瓜是豆腐干做的,怎么也挤不出汁水来。
杜玫幽幽的说:“其实我是想去看看,徐航的这位正牌女友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徐航在她面前,在她姑姑面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好估计一下我的胜算。人性都是好赌的,徐航他条件那么好,跟我各方面不配,我理智点,是不应该痴心妄想的,但是他喜欢我,我就不舍得放弃。但是我又不傻,如果是必输无疑的话,我不会去白费这精力的。早看清形势,早退步抽身。”
张子淳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嗯,徐哥他,我想他心里也很难如果你明天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尴尬,不自然。还有,店里那几个女孩,虽然过去都见过徐航带何如沁来,但是她们都跟你要好,你如果在,徐哥又不得不当着你的面对何如沁温柔体贴,店里的女孩肯定会同仇敌忾,那样就不好了”
“兔死狐悲么?站柜台的女店员同高干子弟的爱情。”杜玫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去了。”
张子淳想了想:“你想看徐哥的表现是不是?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明天早晨去二楼大厅上面,正对着大门的那套休息长椅上坐着去,这样透过栏杆你就能看见徐哥他们进门,他们看不见你。你等他们进了侧道,就下来,然后到我们店门口左边那家翡翠店里坐着喝茶去。他们反正认识你,你就在那跟他们瞎聊好了。透过他们家的橱窗玻璃,可以把我们店里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你竖起耳朵来,连声音都听得见。但是徐哥,除非他特别留意,应该是看不见你的,被陈列架挡住了嘛。”
杜玫失笑:“这招可够不光明磊落的,好,就这么办。敌强,我弱,手段要阴暗。”
第二天十点多,珠宝城刚开门不久,徐航就带着一支娘子军进来了,但是进来的不是四个女人,而是五个,加了一个徐航他妈。周亚军是听何娴红说的徐航要带大家来买玉镯,于是也来凑个热闹。最近周亚军跟何娴红关系热络得不得了,两人没事就打电话交流各种滋补品保健品。
此刻时间还早,虽然是周末,店里还没别的顾客逛进来。三个女店员给各位搬凳子倒茶,几位女士背对着门,沿着柜台坐了一排。张子淳出来寒暄,没几分钟,就看见杜玫走进隔壁翡翠店里去了。
张子淳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整套不锈钢的手镯圈子来:“镯子要戴起来稍微紧一点,圈口不能太大,否则一甩手容易甩脱。来,各位阿姨,各位美女,请把你们的玉腕都亮出来。”
几位阿姨都笑抽了:“还玉腕呢,我们这老胳膊戴那么漂亮的玉镯,都成妖精了。”
徐航笑:“子淳天天说玉养人,尤其是养女人,姑姑,阿姨,妈,你们戴上玉镯后,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张子淳让五位女士试过圈子,把尺寸一一记下,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溜的玉镯来,各种颜色,白玉,碧玉,青玉,墨玉,还有白底飘墨色的,摆在丝绒垫托盘上给她们看:“这些都是十几万价位的镯子,都是山料做的。山料是明料,所以里面赌石的风险不大。今后大家的镯子,不会跟这些成品差得太远。但是每块玉都是独一无二的,颜色,细腻程度,肯定会有差异尤其是这种白底飘墨的,像中国水墨山水画,每幅山水画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镯子的纹路都会不一样,”
何娴红笑:“小张不用这么紧张,在我们眼里,你这里的东西,只只漂亮,无论哪个我们都满意。”
大家一起笑。张子淳也笑:“阿姨,我要是老是遇到您这么和气的顾客就好了。您不知道,有时候,我都挑不出瑕疵来的东西,顾客非要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其实,说到底,就是价钱不好。”
门店里的人哄堂大笑,气氛亲切,其乐融融。杜玫坐在翡翠店最靠门的那个柜台边,在喝一杯红茶,也跟着微笑,但是心里不知怎么的,酸酸的。
张子淳让各位女士一一试戴,观察她们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宽度,厚度。
徐航最忙,不断的在那说:“姑姑,你戴这种墨玉的真气派。人家一看就知道,贵夫人”
何娴红好笑:“贵你个头,贵得我可买不起。咱们来挑小张店里最低档次的东西,还把小张指使得团团转,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徐航笑:“姑姑,这人啊,是有气场的。您戴一只玉镯,镯子本来只值十几万的,但是被您这一戴,别人觉得怎么也得上百万,为啥,您气场大啊,玉也跟着您升级啦。”
徐航一个个的夸过去,对何娴红媳妇说:“嫂子,您皮肤这么好,戴哪个都好看,要么每种颜色都买一个回去哥敢发牢骚,叫他跪键盘。”
何娴红媳妇好笑:“如沁是不是老叫你跪键盘啊。”
“怎么可能啊,我多听话啊。我是三从四德好男友啊,女朋友的话听从,女朋友逛街跟从,女朋友购物盲从”
何娴红媳妇大笑:“如沁,真的么?”
何如沁好笑,翻了个白眼:“嫂子,你听他的胡扯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何如沁挑了一只白底飘墨的玉镯,戴在臂上转来转去的看,徐航笑嘻嘻的站在旁边不吱声。何如沁推了他一把:“怎么样啦,好不好看。”
徐航笑:“你说呢?”
何如沁笑:“肯定是不好看。”
徐航微笑,柔情款款的说:“皓腕凝霜雪,垆边人似月。”
何如沁脸微红,瞟了他一眼,意思是:在长辈面前还这么不正经。
镯子挑完了,张子淳把她们的偏好仔细记下来,这时十一点刚过,时间还早。几个女人开始看店里别的东西,张子淳把一些用小籽料雕的小雕件,还有用落下的边角料做的小花件给她们看,这些一般只在批发店里卖,门店里就柜台下面藏了几盒子,却是里面的上品,只给关系户看的,要的比批发价还低。
因为货色实在是好,价钱又便宜得不可思议,于是每人都挑了一件,何娴红挑了尊一寸多长的弥勒佛挂件,何如沁老妈挑了个佛手瓜,周亚君挑了个平安扣,几个女店员用黑绳子给她们穿好。
徐航笑:“来,都戴上戴上,光着脖子进来,不能光着脖子出去,丢我们张总的面子。”
何娴红媳妇给女儿挑了只比大拇指指节大点的玉兔,卡通造型,非常可爱,要12000元。毕竟是给五岁小女孩的,何娴红媳妇犹豫。
张子淳看见,忙说:“嫂子眼光真好,这是整粒白籽雕的生肖兔子,质地细腻,雕工也非常好。嫂子喜欢,就给个料钱吧,6000元您拿去。”
何娴红媳妇不好意思了:“张总您太客气了。”
店员用根红绳给何娴红媳妇穿起来。
就剩下何如沁挑来挑去挑不满意。何如沁有个同事喜欢翡翠,脖子上挂着一块6万的翡翠牌,手上戴着一个4万的翡翠镯,老是显摆。何如沁心想这次订的镯子,市面上要卖十几万到二十万,这样就能把女同事比下去了,最好再有个挂件就好了张子淳这几盒子虽然做得精致,质地好,但是都是小东西,气势不够。但是张子淳这,体量稍微大点的东西,都在十万以上,何如沁不好下手。
张子淳看何如沁心不在焉的翻来翻去,知道她有别的需求,但是何如沁又不愿意明说,张子淳就把柜台下的存货一样样的拿出来给何如沁看。张子淳这店里的东西,除了那几盒子小件外,都是每件货都有自己的红木匣子的,里面的丝绒垫都是跟货的形状大小吻合的。这下好了,匣子一个个打开,宝物纷呈,珠光宝气冲天,几个人看得眼花缭乱,何如沁暗暗叫苦张子淳拿出来的东西比柜台上摆的还贵。
忽然张子淳打开一个方形的小匣子,何家的几个女人都微微的“啊”了一声,原来匣子里是一枚白玉做的铜钱,跟陈厚鹏生日时,徐航送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何如沁情不自禁的抓了起来,几个人都凑过来细看。
何如沁念道:“百年好合。”又翻过来念,“永结同心。”
张子淳笑:“这枚跟徐哥上次从我这拿走的那个是用同一块镯子芯做的。”
何如沁一见这块铜钱,就眼睛直了,手里捏着放不下来:“这枚要多少钱。”
盒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牌子,何如沁翻过来一看,顿时气馁十五万。
张子淳忙说:“你喜欢这种铜钱的话,我可以给你雕啊。就用你那个镯子芯雕。嗯,大了点,可以再取一个镯子,那个镯子会比较小,只有小女孩才能戴,然后里面的芯可以破成两半,做成一对铜钱,上面刻的话也可以配成对,比如,一块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另一块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随你们自己喜欢。不过,成色上可能会有点差异。这块铜钱的料是比较好的。”
几个女人一起点头表示理解,徐航曾经说过,那块料做的镯子至少要卖50万。
何娴红称赞道:“这主意好,两个铜钱,如沁跟小徐正好一人一块,成双成对。”
徐航笑:“这么说我一分钱不花,白得一块玉佩,这趟腿跑得真值,下回你们还要再来买啥,千万别忘记叫我。”
周亚君笑:“你倒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
周亚君见何如沁还在恋恋不舍的拿着那枚钱,翻来覆去的看,于是伸手拿了过去,也仔仔细细看了一回:“这枚铜钱真是不错,我要了。”说完,笑咪咪的看了何如沁一眼。
何如沁脸一红。
何娴红瞪了她一眼:“真是的,就会笑,连说声谢谢都不会。”
何如沁不好意思,心想:人家还没说给我呢,我怎么谢啊,倒像是问人家要似的。
何如沁老妈抱歉:“我这女儿老呆在家里,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周阿姨多原谅她小女孩子家。”
两边客套了一番。
张子淳说:“阿姨要,那就给个五万吧。”
徐航吃惊:“这不行,不能叫你陪钱。”
张子淳笑:“赔什么钱啊,那两个镯子早挣回来了。”
店员问:“阿姨,要系上吗?”
周亚君点头:“系上吧。”
店员用一根黑色的绳子把铜钱串好,周亚君接过,递给何如沁。
何如沁红着脸接过:“谢谢阿姨。”挂在脖子上。
何娴红抱怨:“拿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叫人家阿姨,你到底想要多少改口费啊。”
这下何如沁连耳朵根都红了:“谢谢妈。”
周亚君满面笑容:“哎。让妈好好看看,真优雅,气质好得不得了,小何戴这枚铜钱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采购到此结束,大家谢过张子淳,纷纷掏出卡来付款。这时时间也快一点了,何娴红说:“走,大家一起吃饭去,中午这顿我请客。”
周亚君说:“咱们都是女士,就阿航一个男士,当然他请客。”
徐航笑:“妈,你怎么老敲我竹杠。”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外走,刚到门口,忽然徐航脚步为之一涩一个穿藏青色厚呢套裙的女孩坐在翡翠店玻璃橱窗后面,正在低头喝茶。
何如沁正跟在徐航身后,徐航这么一停歩,何如沁就撞在了他后背上:“怎么了?”
徐航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好像刚才听见我肚子叫唤了一声。”
众人大笑:“这么不经饿,快走吧。”
徐航一群人一窝蜂的走掉了,张子淳走了过来,跟翡翠店里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叫杜玫:“走,咱们吃饭去。”